假期最后的时光,在山林清新的空气和那夜惊心动魄却又最终得以安抚的悲剧情愫中,悄然流逝。
次日清晨,阳光驱散晨雾,山谷恢复了宁静,仿佛昨夜那场人与亡魂的对话从未发生。只有那口被仔细清理覆盖后的古井,以及剧组人员心有余悸的眼神,无声地诉说着一切。
凌皓的伤势和力量消耗需要更安静的环境恢复,苏晓也担心他状态,两人决定按原计划结束行程,返回城市。
林薇前来送行。她换回了现代装束,妆容精致,但眼底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复杂。经过昨夜,她看待凌皓的眼神彻底变了,敬畏、好奇、忌惮,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昨晚……谢谢你。”林薇看着凌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份内之事。”凌皓反应平淡,目光扫过整个剧组营地,最后落在远处那栋已然恢复沉寂的老宅上,“此地怨气已散,但阴气仍重,不宜久留。你们拍摄也尽早结束为好。”
“我知道,我会和导演商量加快进度。”林薇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压低了些声音,“关于你……的能力,还有昨晚的事,我不会对外透露分毫。”这是承诺,也是自保。
凌皓不置可否。他并不完全信任林薇,但眼下也无谓多言。
苏晓和林薇拥抱告别,两个女孩经过这番生死与共,关系似乎微妙地拉近了一些,但隔阂依旧存在。
“薇薇,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拍完我就回去找你们。”
吉普车发动,驶离了这片承载了太多故事的山谷。后视镜里,林薇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回程的路上,车厢内很安静。苏晓时不时偷偷看向开车的凌皓,他侧脸依旧冷峻,但紧抿的唇线似乎柔和了些许。她想起昨夜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他净化恶灵时的威严,想起他引渡亡魂时的……一丝悲悯,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
“还在想昨晚的事?”凌皓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苏晓老实点头,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那个婉娘,太可怜了……还有你,最后好像很累……”
“消耗略大,无碍。”凌皓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天地之间,此类沉冤旧事数不胜数。见得多了,便知因果循环,自有其律。我们能做的,有限。”
他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却奇异地安抚了苏晓心中那份沉郁的悲伤。她忽然觉得,身边这个男人看似冰冷的外表下,或许藏着一颗早已看透世事无常、却依旧会选择出手的、疲惫而强大的心。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不再多问,只是心里那种对他的依赖和倾慕,又加深了几分。
之后几天,一切似乎都回归了正轨。
凌皓闭关休养,力量在缓慢恢复,甚至因这次实战和引渡,对忘川之力的掌控更精进了一丝,更多破碎的记忆碎片不时涌现,大多是些关于幽冥规则、净化法门的知识,关于他自身来历的依旧模糊。
苏晓回到公司上班,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实习生,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灵觉变得更强了。她能更清晰地“嗅”到同事身上或焦虑或愉悦的情绪气息,能隐约感知到城市某些角落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非人气息(大多是无害的游魂),甚至有一次在公交车上,她似乎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老爷爷坐在空位上,对她笑了笑然后消失——这让她紧张又莫名感到一丝奇异的熟悉。
她开始偷偷查阅一些关于道教、佛教超度亡魂的粗浅知识,甚至试着在网上搜索“孟婆”、“忘川”等词条,结果自然是各种光怪陆离的小说和游戏信息,让她哭笑不得,却又隐隐觉得,自己触摸的方向或许并非完全错误。
林薇偶尔会发来消息,报个平安,说说拍摄进度。据她说,自那晚之后,剧组再没发生任何异常,拍摄异常顺利,甚至天气都格外帮忙。张导似乎也彻底从那种偏执暴躁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变得沉默寡言,但对拍摄的要求更加严苛,仿佛憋着一股劲要把这部戏拍好。
假期结束一周后,林薇那边传来消息:《荒宅孤女》剧组杀青了。
杀青宴据说办得很热闹,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完成工作的喜悦。林薇作为女主角,自然是焦点所在。她发来的照片里,笑容灿烂,举着香槟,与剧组人员合影,看起来已经完全走出了阴影。
然而,真正的异常,却发生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
杀青宴结束的深夜,大部分剧组人员都已乘车下山,返回城市,只留下几个场工进行最后的器材整理和场地清理。
张导以“想一个人静静,找找结尾的感觉”为由,独自留了下来。
他拒绝了助理的陪同,一个人回到了那栋已然空无一人的青砖老宅前。
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院落里,那口古井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张导没有进宅子,他只是独自一人,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中央那棵枯死的歪脖子老树下,面对着古井。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如同老僧入定,眼神空洞地望着井口,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古怪而熟悉——若是凌皓或林薇在此,或许能辨认出,那节奏竟隐约吻合那晚婉娘怨灵散发出的某种能量波动频率!
他就这样坐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照亮山谷。
他才缓缓地、有些僵硬地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了某种秘密般的诡异深邃。
他走到古井边,并没有向下看,而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井沿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石缝里,抠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什么古老的遗物,而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仿佛由某种玉石或金属制成的……铃铛。
铃铛只有拇指大小,造型古朴,表面刻满了极其细微的、扭曲的符文,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张导将铃铛紧紧攥在手心,嘴角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向上扯动,拉出一个绝非他平日会有的、冰冷而诡异的笑容。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语气平静却令人毛骨悚然:
“种子……已经播下……” “戏……才刚开场……” “等着吧……‘钥匙’……总会出现的……”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栋老宅,眼神复杂难辨,有敬畏,有狂热,更有一丝深深的、非人的冷漠。
然后,他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开了这个地方,将那口井、那栋宅、以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彻底抛在了身后。
晨光照在他离去的背影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而那枚被他紧紧攥在手心的黑色小铃铛,在他走过之处,周围的草木似乎都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寒意掠过。
山风依旧,山谷依旧。
只是某些不为人知的暗流,已然随着电影的落幕,悄然转向了下一个舞台。
城市的霓虹,或许即将映照出更加诡谲的影子。而凌皓和苏晓看似回归平静的生活,也早已被这暗流悄然裹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