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师姐”叫出,冰室内所有人,包括梅兰竹菊四女和那两名护卫,脸色都是剧变!
天山童姥更是瞳孔猛缩,小脸上瞬间布满了寒霜!
“放肆!”
她厉声喝道,虽然声音稚嫩,却自有一股骇人的气势。
“谁是你的师姐!姥姥我无门无派,休要在此胡攀关系!”
段誉对于她的怒斥并不意外,依旧面带微笑。
“童姥何必自欺欺人。”
“您与李秋水师叔,皆出身逍遥派,师从逍遥子师尊。”
“按入门先后,您为大师姐,李师叔为二师姐。”
“在下不才,亦得蒙师尊垂青,获传逍遥道统,唤您一声师姐,乃是理所应当。”
他话语平和,但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在童姥耳边。
她死死盯着段誉,小小的胸膛微微起伏,显示出内心的极不平静。
逍遥派隐秘无比,江湖中知者寥寥。
能准确说出她、李秋水以及师尊名号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此人……
“你说你是逍遥派弟子?”
童姥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有何凭证?”
“莫非,是那贱人派你来,试探姥姥虚实的?”
她口中的“贱人”,自然指的是李秋水。
段誉摇了摇头。
“我与李师叔,素未谋面。”
“至于凭证……”
他话音未落,身形未动,整个人却仿佛化作了一道青烟,倏忽之间,便已跨越数丈距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寒玉床前!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保护尊主!”
梅剑、兰剑惊呼出声,竹剑、菊剑与那两名护卫更是反应极快,瞬间拔剑出鞘,四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带着森森寒意,从四个不同的方向,直刺段誉周身大穴!
这四剑配合默契,角度刁钻,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威力足以重创甚至击杀寻常的后天境高手!
然而,面对这迅若雷霆的合击,段誉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
食指与中指并拢,化作指剑,在空中看似随意地划了半个圆弧。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刺耳的破空之声。
但那四道凌厉的剑气,在触及这半个圆弧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阳,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
竹剑、菊剑四人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手中长剑几乎脱手而出,脚下更是“蹬蹬蹬”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四人脸上,同时露出了骇然欲绝的神色!
她们四人联手,便是尊主在全盛时期,也要稍费手脚才能拿下。
此人竟然只用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便化解了她们的攻势,还将她们逼退?!
这份功力,简直深不可测!
段誉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目光依旧落在天山童姥身上。
他的右手食指,缓缓点向童姥的眉心。
童姥坐在寒玉床上,避无可避。
她眼睁睁看着那根手指靠近,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惊惧。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
因为在那手指点出的瞬间,她感受到了一股精纯、浩瀚、充满了生机与逍遥意境的真气波动。
那是……北冥真气的本源气息!
而且,其精纯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住手!”
梅兰竹菊见状,心胆俱裂,不顾一切地想要再次扑上。
“都退下!”
就在此时,天山童姥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段誉那即将点中她眉心的手指。
不。
更准确地说,是盯着段誉指尖那一缕若有若无,仿佛与天地共鸣的氤氲紫气。
那是指尖凝聚的北冥真气,精纯到了极致,引动了周遭天地元气所产生的异象。
手指,在距离童姥眉心尚有寸许距离时,停了下来。
段誉并没有真正点下去。
他只是将那股精纯无比的北冥真气,稍稍释放出一丝气息。
但这已经足够了。
对于同样修炼逍遥派绝学,对此气息熟悉无比的天山童姥而言,这无疑是最有力的证明!
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冰室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梅兰竹菊四女和两名护卫,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尊主下令,且段誉并未真正伤害尊主,也都停下了动作,紧张地看着二人。
天山童姥缓缓抬起头,那双充满沧桑的眸子,复杂无比地看着段誉。
震惊、疑惑、恍然、还有一丝……希冀?
她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异常干涩的声音,缓缓问道。
“你……你当真得到了师尊的……完整传承?”
段誉收回手指,负手而立,微微颔首。
“机缘巧合,幸不辱命。”
童姥再次沉默。
她低头看着自己如今这双幼嫩的小手,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如同凡人般的虚弱,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良久,她长长地、带着无尽疲惫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她挥了挥小手,对梅兰竹菊等人道。
“你们……都先退下吧。”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梅剑闻言,有些犹豫。
“尊主,您的安危……”
童姥摆了摆手,打断了她。
“若他真想对我不利,就凭你们,拦得住吗?”
梅兰竹菊四女闻言,想起刚才那轻描淡写便被逼退的一幕,顿时语塞。
是啊,以此人的武功,若真有不轨之心,她们拼上性命,恐怕也护不住尊主。
四女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段誉,最终还还是躬身应道。
“是,尊主。”
“属下等就在门外守候。”
说完,四女与那两名护卫,缓缓退出了冰室,并轻轻关上了石门。
偌大的冰室内,只剩下段誉与返老还童的天山童姥。
寒气缭绕,将两人的身影映照得有些朦胧。
童姥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段誉,那眼神,仿佛要将他从灵魂深处看穿。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
“告诉姥姥,你今日前来,究竟意欲何为?”
“是真的念及同门之谊,前来助我?”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还是……另有所图?”
段誉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
“同门之谊,自是其一。”
“灵鹫宫势力,亦是所求。”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但更重要的是……”
段誉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
“化解逍遥派内部的宿怨,整合力量,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大劫难。”
“更大劫难?”
童姥眉头一皱。
“什么意思?”
段誉走到一旁,伸手触摸着那万载寒冰,感受着刺骨的凉意。
“师姐可知,这天地之广阔,远非宋、辽、大理、西夏所能涵盖?”
“武林之深,亦非少林、丐帮所能代表。”
“逍遥派传承源远流长,牵扯甚广,有些因果,终究需要了结。”
他转过身,看着童姥。
“而了结这些因果,单凭一人之力,远远不够。”
“我需要灵鹫宫的力量,也需要师姐……您的力量。”
天山童姥盯着段誉,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冰室内,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寒气无声弥漫。
天山童姥盯着段誉,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冰室内,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寒气无声弥漫。
半晌,童姥那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与她外貌极不相符的讥诮。
“更大劫难?整合力量?”
她冷哼一声。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你无非是看准了姥姥我如今功力尽失,灵鹫宫群龙无首,想趁机吞并罢了。”
“这等趁人之危的行径,与那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贼子有何区别?”
段誉对她的讥讽并不动怒,反而轻轻摇头。
“师姐此言差矣。”
“若我意在吞并,何须亲自前来,更何须与你多言?”
“鹰愁峡外,我只需袖手旁观,待那些洞主岛主攻上缥缈峰,灵鹫宫纵然能胜,也必是元气大伤。”
“届时我再出手收拾残局,岂不更容易?”
他目光平静,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平息叛乱,是示之以诚。”
“此刻站在这里,道破师姐虚实,是示之以能。”
“我若真有恶意……”
段誉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师姐以为,你现在还能安然坐在这寒玉床上,与我对话吗?”
天山童姥闻言,小脸一沉,却无法反驳。
确实,以段誉方才展现出的,那深不可测的武功,若真欲对我不利,此刻她早已身首异处。
她沉默片刻,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警惕。
“那你究竟想如何?”
段誉负手而立,环视这布满玄冰的密室。
“我说了,我需要灵鹫宫的力量,也需要师姐你的智慧与经验。”
“但并非吞并,而是合作。”
“或者说,是引领逍遥派重回正轨。”
“师姐你与李师叔争斗数十年,可曾想过,这或许并非师尊所愿?”
“逍遥派内部倾轧,力量分散,才会让外人觉得有机可乘。”
童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但随即又被固执取代。
“哼,与那贱人的恩怨,乃是我与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你想统领灵鹫宫,光靠嘴皮子和那身不知从何而来的北冥神功,可还不够。”
段誉似乎早有所料。
“师姐是信不过我的实力,还是信不过我的诚意?”
童姥抬起小小的下巴,带着一丝属于“姥姥”的傲然。
“实力,你方才露的那一手,勉强够看。”
“但诚意……”
她话锋一转,那双孩童的眸子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你说你平息了叛乱,空口无凭。”
“你说你能助我渡过此劫,更是虚无缥缈。”
“姥姥我活了九十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岂会因你三言两语就奉上毕生心血?”
段誉点了点头。
“师姐谨慎,理所应当。”
“既如此,我便先付些‘定金’如何?”
“定金?”
童姥挑眉。
“你能付什么定金?”
段誉目光落在童姥那娇小的身躯上,缓缓道。
“师姐此次返老还童,需历时九十日,方能功力尽复。”
“而李秋水师叔,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必定会派人,甚至亲自前来寻你。”
“我可保你这九十日内,安然无恙。”
童姥嗤笑一声。
“就凭你?你可知那贱人如今武功到了何等地步?她麾下西夏一品堂更是高手如云!”
“若她亲自前来,就算你北冥神功精深,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段誉淡然一笑,并未直接争辩。
“此外,师姐体内阴阳二气失衡之患,每逢子午二时,经脉便如刀绞针扎。”
“此乃修炼‘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急于求成,又兼心境不平所致。”
“我可传你一法,虽不能立时根治,却可大幅缓解痛苦,并在你功力恢复后,引导真气归于平和,逐步消除此患。”
此言一出,天山童姥终于脸色大变!
这隐疾是她最大的痛苦和秘密,远比返老还童更让她难以忍受。
数十年来,她遍寻方法都无法解决,早已成了她的心病。
段誉能看出她返老还童不奇,能说出李秋水与她恩怨也不足为怪,但能如此精准地道破她功法弊病根源,并提出解决之道……
这绝非仅仅是知晓秘辛那么简单!
这需要对她所修功法有着极其深刻,甚至可能超越她本人的理解!
“你……你真能缓解此痛?”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与颤抖。
那子午时的痛苦,实在是非人所能忍受。
段誉伸出三根手指。
“三次。”
“我可先为师姐行功三次,立竿见影。”
“若无效,我转身便走,绝不再提合作之事。”
“若有效……”
他目光湛湛地看着童姥。
“便请师姐认真考虑我的提议。”
童姥死死盯着段誉,心中天人交战。
她一生要强,从不轻易信人,更不愿受制于人。
但体内隐疾的痛苦,以及当前功力尽失的脆弱,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眼前这个年轻人,神秘、强大,而且似乎真的掌握了某种关键。
或许……这真的是一个转机?
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天山童姥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又猛地睁开,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好!”
“姥姥我就信你这一次!”
“你若真能缓解我痛苦,证明你所言非虚,灵鹫宫……与你合作,也未尝不可!”
“但你若耍什么花样……”
她眼中寒光一闪,虽无功力,但那股积威犹在。
“灵鹫宫上下,纵然拼至最后一人,也必与你不死不休!”
段誉微微一笑。
“师姐多虑了。”
他走上前,在寒玉床前盘膝坐下。
“请师姐放松心神,无论感受到什么,都不要抵抗。”
童姥深吸一口气,依言放松了身体,但眼神依旧紧紧盯着段誉。
段誉伸出右手手掌,掌心向上,一缕氤氲紫气缓缓浮现,精纯无比的北冥真气在其中流转,带着勃勃生机与玄奥的道韵。
他并未直接触碰童姥,而是将手掌悬于其头顶百会穴上空三寸之处。
精纯的北冥真气如丝如缕,温和地透入童姥体内。
童姥身体微微一颤。
在那真气入体的瞬间,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那并非强行灌输力量,而更像是一种高层次的引导与抚慰。
她那些因为功法缺陷而变得躁动、紊乱的真气根源,在这股精纯北冥真气的梳理下,竟然缓缓平复下来。
尤其是几条关键经脉处,那常年盘踞的阴寒刺痛之感,竟如同冰雪遇阳,开始丝丝缕缕地消融!
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取代了往日的痛苦。
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满足的叹息。
这感觉……太奇妙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段誉神情专注,操控着真气的流转,小心翼翼地为童姥梳理着经脉。
他并未试图根治,那非一日之功,而是专注于化解当前最严重的几处郁结。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段誉缓缓收功,掌心紫气敛去。
他脸色如常,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寒玉床上的天山童姥,则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感受着体内那久违的轻松与通畅,尤其是手少阳三焦经等处,那困扰她数十年的隐痛,竟然真的减轻了大半!
她抬起头,看向段誉的眼神,彻底变了。
之前的怀疑、警惕、讥诮,此刻尽数化为了浓浓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你……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段誉微微一笑,并不直接回答,只是问道。
“师姐,现在觉得我这‘定金’,分量如何?”
童姥沉默地看着他,小小的手掌在袖中悄然握紧。
她知道,自己恐怕真的遇到了一个无法用常理度量的“师弟”。
也或许……灵鹫宫,乃至逍遥派的未来,真的将因这个年轻人的到来,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冰窖之外,梅兰竹菊四女焦急地等待着。
门内,一段新的同盟,正在无声中悄然缔结。
缥缈峰的冰雪,似乎也预感到了风暴将至前的片刻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