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深渊深处,空间结构早已支离破碎,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又被胡乱拼接。能量乱流不再是溪流或风暴,而是化作了咆哮的、五颜六色的混沌海洋,充斥着毁灭、死寂、以及各种相互冲突的法则碎片。这里是连神域与幽冥鬼域都极少涉足的绝对禁区,是宇宙的伤疤,万物归墟的终点前站。
一道黯淡的原初流光,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一点萤火,在这片混沌能量海中艰难地穿梭、沉浮。正是强行维持着混沌星魔真身、带着重伤同伴亡命遁逃的凌天。
此刻的他,状态糟糕到了极点。
混沌星魔真身的光芒已然黯淡到近乎熄灭,体表那玄奥的纹路模糊不清,左眼的混沌旋涡旋转滞涩,右眼的星辰河流几近干涸。强行吞噬的三座战争堡垒殉爆能量与部分生命本源,虽在关键时刻补充了力量助他逃脱,但这些能量过于狂暴且属性冲突,此刻正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反噬,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利刃在他经脉、脏腑甚至神魂中肆虐!
他左臂紧握着那团光芒微弱却依旧顽强搏动的生命泉心,右臂则死死抓着寂灭星辰棍,棍身之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而他以混沌星魔力卷住的幽影、星澜和夜枭,三人依旧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气息微弱,全靠他一丝力量吊着性命。
每一次穿梭空间裂缝,每一次抵御能量乱流的冲击,都让凌天的真身剧烈晃动,光芒明灭不定。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体内外的双重压力彻底碾碎。
不能停!绝不能停!
身后那噬魂兽彻底脱困后引发的吞噬风暴,如同宇宙级的黑洞,正在迅速蔓延,所过之处,一切皆化为虚无。神域的净化天轮本体虽然被噬魂兽暂时牵制,但其冰冷的“注视”感依旧如影随形。幽冥鬼域那边失去了黄泉骨笛的踪迹(冥骨最终是否得手未知),但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只能朝着能量最为混乱、法则最为破碎的深处遁去,寄希望于这极致的混乱能掩盖他们的踪迹,拖延追兵的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千万年。凌天感觉自己的混沌星魔真身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意识开始模糊,就连紧握生命泉心和寂灭星辰棍的力量都在迅速流失。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坠入无尽黑暗的刹那——
前方那一片尤其浓郁、色彩斑斓到诡异的混沌能量海中,突然出现了一点……不和谐的“稳定”!
那是一座……残破的宫殿?
不,更像是一座巨大无比的、通体由某种非金非石、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青铜铸就的……祭坛?或者说,是某个宏伟建筑的基座碎片?
这块碎片巨大无比,堪比一座山岳,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狂暴的混沌能量海中,任由那些足以湮灭炼虚境的能量乱流冲击,其表面却只泛起细微的涟漪,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于此处,万法不侵。
而在那青铜碎片的中心,隐约可见一道贯穿性的裂痕,裂痕之中,并非黑暗,而是流淌着一种……让凌天眉心万魔源印和右手星辰魔碑烙印都微微悸动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
“那是……”凌天强提最后一丝精神,左眼混沌旋涡艰难运转,试图看清那裂痕深处的景象。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角破碎的旗帜,沾染着暗沉的血迹,在虚无中飘荡;看到了一杆断裂的长枪,枪尖依旧闪烁着令星辰黯淡的寒芒;看到了一面布满裂痕的古镜,镜面映照出支离破碎的万界景象……
这些……似乎是某种远古神战的遗迹?是比神域历史更加久远的时代留下的碎片?
就在他心神被那遗迹碎片吸引的瞬间,异变再生!
他体内那一直冲突不休的狂暴能量,似乎受到了外界那青铜碎片散发出的苍茫气息引动,猛地发生了更加剧烈的异变!那三座战争堡垒殉爆留下的、精纯却充满毁灭意志的光明法则能量,与他吞噬的、温和却磅礴的生命本源之力,原本在混沌星魔力的强行压制下尚能维持脆弱的平衡,此刻却如同被投入了催化剂的化学药剂,猛地……爆炸了!
“噗——!”
凌天再也无法压制,真身形态瞬间崩溃,还原成本体模样,一大口混杂着暗金星光与原初色彩的鲜血狂喷而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从内部被撕开,经脉寸寸断裂,丹田气海翻江倒海,就连识海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寂灭星辰棍,首当其冲,承受了这部分失控能量的直接冲击!
“咔嚓——!!!”
一声清脆而令人心碎的碎裂声,在混沌能量海的咆哮声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清晰地传入凌天耳中!
他骇然低头,只见手中那根陪伴他征战至今、融合了血纹乌金残棍、早已与他心意相通的寂灭星辰棍,棍身之上那原本细密的裂痕,在这一刻……骤然扩大、蔓延!
如同蛛网般瞬间布满了整个棍身!
棍身之内,那原本蕴含的星辰寂灭之意与血煞霸道之气,如同失去了束缚的凶兽,疯狂外泄、冲突!棍体开始剧烈震颤,发出哀鸣般的嗡响!
“不!!!”凌天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他试图以残存的力量稳住寂灭星辰棍,但体内能量的彻底失控,让他根本无力回天!
“嘭——!!!!!”
又是一声更加沉闷、仿佛星辰核心崩灭的巨响!
寂灭星辰棍,这根潜力无穷、伴随凌天一路成长的本命魔兵,终究……无法承受这内外交攻的极致压力,在凌天绝望的目光中,从中间……轰然断裂!
断成两截的棍身,光芒急速黯淡,其上流转的符文瞬间熄灭,那蕴含的灵性仿佛也随之消散,变成了两截凡铁般的残骸。只有断口处,依旧残留着一丝微弱而不甘的星辰寂灭意境,以及那血纹乌金特有的暗红光泽。
神器……崩裂!
本命魔兵被毁,心神相连之下,凌天再次遭受重创,神魂如同被狠狠剜了一刀,眼前一黑,几乎彻底昏死过去。气息瞬间跌落谷底,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虚弱!
而失去了寂灭星辰棍这件伴随他许久、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帮他梳理调和力量的魔兵,他体内那失控的狂暴能量更加肆虐,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残破的体内横冲直撞,进一步加剧着他的伤势。
祸不单行!
或许是因为寂灭星辰棍崩裂时散发出的独特能量波动,或许是因为凌天此刻虚弱至极、无法完美收敛的气息,竟然引动了前方那座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青铜碎片遗迹!
“嗡——!”
那青铜碎片中心的裂痕处,原本缓缓流淌的苍茫气息猛地一滞,随即,一道凌厉无比、仿佛能斩断时空、带着万古不灭战意的……青铜色光芒,如同沉睡的古神被惊扰后无意识的挥手,骤然从那裂痕中射出,直取凌天眉心!
这道青铜光芒看似古朴无华,但其上蕴含的锋芒与意志,却让凌天感受到了比面对云澈、乌列,甚至比面对那虚无噬魂兽的本源吞噬时,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死亡危机!
这是源自远古神战时代的残留杀意!是超越了当前纪元理解的力量层次!
重伤!魔兵毁!强敌环伺!如今又遭这莫名遗迹的致命一击!
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凌天看着那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的青铜光芒,感受着体内如同地狱般的痛苦,以及神魂即将溃散的虚弱,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结束了么?
母亲……幽夜前辈……幽影……星澜……夜枭……还有那未曾踏平的神域……
不甘心啊……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万念俱灰的刹那——
他右手手背上,那一直沉寂的星辰魔碑烙印,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力量的刺激,竟再次亮起!这一次,不再是之前外公残魂显现时的召唤之意,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仿佛源自星辰本源的……守护与愤怒!
与此同时,他眉心处的万魔源印也仿佛被触动了最深层的禁忌,幽光不再是闪烁,而是化作了一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混沌之盾,自主浮现在他眉心之前!
而他那因真身崩溃、能量失控而变得混乱不堪的丹田深处,那由混沌星魔力构成的太极图案,虽然残破不堪,却在生死危机的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起来!强行碾碎、融合着那些冲突的能量,榨取着最后一丝潜力!
求生的本能,守护的执念,以及对自身之道的不屈,在这绝对的死境之中,压榨出了他灵魂最深处最后的力量!
“我……不能……死!!!”
凌天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声的咆哮!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放弃了所有闪避,将残存的所有意志、所有力量,甚至将那断裂的寂灭星辰棍中残留的一丝不甘灵性,都汇聚在了一起,融入了右拳之中!
左眼之中,那原本滞涩的混沌旋涡逆向疯狂旋转,爆发出最后的吞噬之力,不是对外,而是对……内!强行将体内部分最狂暴的冲突能量吸入旋涡,暂作封印,哪怕这会加速他肉身的崩坏!
右眼之内,那近乎干涸的星辰河流燃烧起来,引动着冥冥中远古星辰的祝福,加持于这一拳!
他迎着那道致命的青铜光芒,挥出了他修行至今,最纯粹、最不计后果、也是最强的一拳!
这一拳,没有名号,没有章法,只有他凌天的不屈意志,融合了残存的混沌星魔本源、星辰魔碑的守护、万魔源印的混沌,以及……寂灭星辰棍最后的悲鸣!
拳锋所过之处,那混乱的混沌能量海都被强行排开,形成了一片短暂的真空地带!
“咚——!!!!!”
仿佛两颗古老星辰的碰撞!又像是创世与灭世之音的合鸣!
凌天的拳头,与那道远古的青铜光芒,狠狠地对撞在了一起!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凝固。
没有能量爆炸,没有光雨纷飞。
只有一种最本质、最原始的……力量与意志的较量!
凌天的拳头皮开肉绽,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手臂上的经脉寸寸断裂。但他没有后退,他的意志如同最坚硬的星辰核心,死死地顶住了那道仿佛能斩断一切的青铜锋芒!
那青铜光芒似乎也未曾料到,一个如此虚弱、如此渺小的生灵,竟能爆发出如此顽强不屈的意志,其上的万古战意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就是这一丝波动!
凌天捕捉到了!他左眼那逆向旋转的混沌旋涡猛地一滞,将封印的狂暴能量连同自身最后一丝本源,如同泄洪般,顺着拳锋,轰然爆发!
“给我……碎!!!”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那道凌厉无匹的青铜光芒,从与凌天拳锋接触的那一点开始,竟……寸寸碎裂开来!化作了无数细碎的青铜光点,如同萤火虫般飘散,最终被周围的混沌能量海吞噬、同化。
凌天……挡下了这必死的一击!
但他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拳锋血肉模糊,可见暗金色的指骨,整条右臂软软垂下,彻底废掉。体内经脉十不存一,丹田气海近乎干涸崩碎,混沌星魔体本源受损严重,神魂黯淡到了极点。就连右手手背的星辰魔碑烙印和眉心的万魔源印,都变得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带着昏迷的同伴,如同陨石般,朝着下方那座巨大的青铜碎片遗迹,无力地坠落下去。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他仿佛看到那青铜碎片中心的裂痕,在他坠落的方向,微微荡漾了一下,如同水面泛起的涟漪……
是最后的埋葬之地?还是……绝境中一线未知的生机?
无人知晓。
神器崩裂,魔躯残破,凌天坠向了那远古的遗迹。生死,悬于一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