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金有的事情尘埃落定后,灵境胡同韩家小院的日子,仿佛真正驶入了一片宁静温暖的港湾。
小韩秋在全家人的精心呵护下,一天一个样儿,茁壮成长。
他的笑声,如同最动听的音符,成了这小院里最寻常也最珍贵的背景乐。
这天周末,阳光正好,院子里,秦淮茹正坐在小凳上,面前摆着一个大木盆,里面泡着韩秋的尿布和小衣服。
她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白皙却有力的手臂,正用力揉搓着。
虽然家里条件好了,韩卫民也多次说要请个保姆,但这些贴身活计,秦淮茹还是喜欢自己动手,她说这样心里踏实。
乔兰坐在一旁的阴凉处,手里拿着件快缝好的小肚兜,红色的绸布上,用金线绣着个胖乎乎的鲤鱼,活灵活现。
陈雪茹则拿着个小小的拨浪鼓,“咚咚咚”地摇着,逗弄着被喀秋莎抱在怀里的韩秋。
何雨水趴在摇篮边,用手指轻轻戳着韩秋肉乎乎的脸蛋,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韩卫民刚从轧钢厂回来,换了身家常的布衫,坐在廊檐下的藤椅上,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脸上带着满足的惬意。
他喝了口茶,对秦淮茹说道:“淮茹,这些活儿让雨水帮着做点,你别太累着。”
秦淮茹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笑道:“不累,这点活儿算啥。咱秋儿爱干净,得多换洗才行。”
正说着,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哭嚎声,紧接着,虚掩的院门被人“嘭”地一声猛地推开。
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脸上脏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老妇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一屁股就坐倒在院子中央,拍着大腿就哭喊起来。
“我苦命的儿啊——!娘可算找到你了啊——!” 老妇人声音嘶哑,哭天抢地,把院子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小韩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小嘴一瘪,“哇”地哭了起来。
喀秋莎连忙轻轻拍抚他的后背,低声哄着。陈雪茹和乔兰立刻站起身,警惕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何雨水也赶紧躲到了韩卫民身后。
秦淮茹愣在原地,看着那老妇人,眉头微蹙,她确定自己从不认识这个人。
韩卫民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前面,沉声问道:“你是谁?闯到我家来干什么?”
那老妇人抬起浑浊的泪眼,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最后死死盯住了秦淮茹,猛地用手指着她,哭喊道:“淮茹!我的好外甥女!我是你亲姨啊!杜芳芳!你娘杜秀莲的亲妹妹啊!”
“亲姨?” 秦淮茹彻底愣住了,她从未听母亲提起过还有个走丢的妹妹。她迟疑地说道,“你……你认错人了吧?我娘没说过……”
“没错!没错!就是你!”
自称杜芳芳的老妇人捶打着地面,涕泪横流地说道。
“我比你娘小十岁,小时候家里穷,被人贩子拐走了,卖到了山旮旯里给人当童养媳,受尽了苦啊……我好不容易,熬死了那一家子,这才一路乞讨,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啊!我就记得,我姐嫁到了秦家,生了个女儿叫淮茹……我可找到你了!我的亲外甥女啊!”
她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地朝秦淮茹爬过去,想要抱住她的腿。
秦淮茹被她身上的酸臭味儿熏得后退了一步,心肠软的她,见对方说得凄惨,又涉及到早逝的母亲,心里不由得信了几分,眼眶也有些发红,连忙弯腰去扶她,说道:“您……您快起来,有话好好说,这地上凉。”
杜芳芳却不肯起来,反而就势抱住秦淮茹的腿,哭得更凶了。
“外甥女!姨可算找到亲人了!姨这辈子苦透了啊!以后可就指望你了!你得给姨养老送终啊!”
韩卫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没有立刻说话。
他经历的风浪多,看人也准,总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姨”出现的时机和方式都太过蹊跷,那哭嚎声中,似乎表演的成分多过真情实感。
陈雪茹心直口快,走上前说道。
“哎,你说你是淮茹姐的亲姨,有什么凭证没有?这年头,攀亲戚打秋风的可不少。”
杜芳芳一听,立刻松开秦淮茹,指着陈雪茹骂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姨甥相认,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她转而对着秦淮茹,又换上一副可怜相,“淮茹啊,姨知道突然找上门,你一时难以接受。可姨真是你亲姨啊!你娘……你娘左边眉毛里有颗小痣,对不对?她小时候带我掏鸟窝,从树上摔下来,右边胳膊肘留下了一道疤,是不是?”
秦淮茹闻言,浑身一震。
母亲眉毛里的痣和胳膊上的疤,确实是极私密的事情,外人绝不可能知道。
她心中那点疑虑顿时消散了大半,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用力扶起杜芳芳,哽咽道。
“姨……您真是我姨!您受苦了!快起来,起来说话。”
她转头对韩卫民说道。
“卫民哥,她说的特征都对,她可能真是我姨……”
韩卫民见秦淮茹确认了,虽然心里仍有疑虑,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点了点头,对乔兰说道。
“小兰,去倒碗热水来。”
又对陈雪茹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杜芳芳见被认可,立刻顺杆爬,拉着秦淮茹的手不放,哭诉道。
“好孩子,好孩子,姨就知道你是好的!不像有些狐媚子,净挑拨离间!” 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瞪了陈雪茹一眼。
陈雪茹气得柳眉倒竖,但被韩卫民用眼神制止了。
杜芳芳喝了口水,一双眼睛却不安分地四处打量,当她的目光落到被喀秋莎抱在怀里,已经止住哭泣,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看着她的韩秋时,顿时爆发出一种异常热切的光芒。
“哎哟!这就是我外孙吧!瞧瞧这大胖小子,长得可真俊!快!快让太姨婆抱抱!”
杜芳芳说着,就迫不及待地朝着韩秋伸出手,那脏兮兮的手指甲里满是污垢。
喀秋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她对这个举止粗鲁、目光闪烁的老妇人本能地感到不适和警惕。
秦淮茹也连忙拦住杜芳芳,说道。
“姨,您刚来,身上……风尘仆仆的,秋儿还小,怕生,别吓着他。”
杜芳芳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被夸张的笑容掩盖,她说道。
“哎哟,瞧我,是太高兴了!这可是我们老秦家的根苗啊!我亲外甥女生的儿子,那就是我的亲重外孙!我得好好亲近亲近!”
她说着,又试图绕过秦淮茹去碰韩秋。
韩卫民这时上前一步,挡在了喀秋莎和孩子身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道。
“老人家,孩子认生,不急在这一时。您既然找到了亲人,以后日子长着。淮茹,先带老人家去洗漱一下,换身干净衣服,休息休息再说。”
杜芳芳被韩卫民的气势所慑,悻悻地缩回了手,嘴里嘟囔着。
“是,是,女婿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主要是看到孩子,太喜欢了……”
秦淮茹也觉得杜芳芳有些过于急切,但想着她多年受苦,如今见到小辈激动也是情有可原,便压下心中的一丝异样,柔声说道。
“姨,卫民说得对,我先带您去收拾收拾,吃点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杜芳芳就在韩家小院住了下来。
秦淮茹心地善良,对这个“苦命”的亲姨照顾得无微不至,给她准备了干净的衣服被褥,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然而,杜芳芳却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俨然以家里的长辈自居。
她不仅对秦淮茹呼来喝去,对陈雪茹、乔兰、喀秋莎等人更是颐指气使,动不动就摆出“我是淮茹亲姨,是这家的长辈”的架子。
更让众人不安的是,她对小韩秋表现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和占有欲。
只要有机会,她就想方设法要抱韩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这是我的外孙,是我们老秦家的种,可得跟我亲!”
这天,秦淮茹在厨房忙着做饭,乔兰在旁帮忙,喀秋莎抱着韩秋在院子里晒太阳,陈雪茹坐在一边纳鞋底。
杜芳芳瞅准机会,又凑到了喀秋莎身边。
“来来来,把孩子给我抱抱,你一个毛子女人,懂怎么带我们中国的娃吗?”
杜芳芳说着,又要伸手。
喀秋莎这次没有退让,而是用流利的汉语说道。
“不,我是秋儿的妈妈,我会带好他。”
杜芳芳脸一沉,骂道。
“什么妈妈!你不过是个妾室!生了个带毛子血的孩子,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我们老秦家的正根,那得是淮茹生的才算!这孩子,就该跟淮茹亲,跟我这个太姨婆亲!”
陈雪茹“啪”地把鞋底一放,站起来怒道。
“杜芳芳!你胡说八道什么!秋儿是卫民哥和喀秋莎的孩子,是韩家的宝贝疙瘩!什么妾室正根的,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杜芳芳叉着腰,唾沫横飞地回骂。
“我跟我外甥女家的人说话,关你一个外人屁事!别以为你开个绸缎铺就了不起了,在我们老秦家人眼里,你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