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迷雾扑在脸上,林清歌抬手挡了一下,指尖触到一片湿冷。她立刻收回手,盯着掌心——没有水渍,只有一瞬间的刺痛感,像被针扎过。
周砚秋靠在石柱上,呼吸越来越浅。他的左臂还能动,但皮肤下的火光已经蔓延到肩胛骨边缘,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杂音。
林清歌蹲下身,把录音钢笔插进地面裂缝。笔尖接触石头的瞬间,发出一声低频震动,像是某种频率被短暂锁定。她借着这股反冲力,将周砚秋往石柱后拖了几寸,避开迎面涌来的雾气流。
“别往前。”她说,声音压得很低,“这雾不对。”
周砚秋没回应,只是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在尘土上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林清歌认得这个信号——危险等级b,保持静止,等待指令。
她摸出耳钉,贴在太阳穴上。不是为了激活,而是想用它当锚点,探测周围的信息波动。刚闭眼,画面就冲了进来。
她看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胸口敞开,机械结构正在嵌入胸腔。陆深戴着护目镜,手指快速操作,嘴里念着数据参数。镜头一转,周砚秋跪在旁边,抱着她的上半身,额头抵着她的肩膀。他没哭,也没喊,整个人像被抽掉了声音。
那个画面太清晰了,连手术灯反射在他睫毛上的光都看得见。
林清歌猛地睁眼,耳钉滚烫。她甩了甩头,试图把影像甩出去。可紧接着,又一段记忆撞进来——她穿着校服倒在雨里,手里攥着一页写满歌词的纸。周砚秋冲过来抱起她,衣服全湿透了,脸上的表情像是世界崩塌了一样。
一个接一个的画面闪过,全是她死掉的场景。每一场死亡,都有周砚秋在场。有的他疯了一样砸墙,有的他坐在角落不动,有的他直接拔掉指虎往喉咙划。
林清歌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味。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瞬。
这不是回忆,是可能性的碎片。那些可能发生、但还没发生的结局,被这片迷雾翻了出来。
她低头看周砚秋。他的眼皮在抖,嘴唇微微张开,像是在无声地说话。火光顺着皮肤往上爬,速度比刚才快了。
不能再等了。
林清歌脱下卫衣,兜头盖住周砚秋的脑袋。布料隔绝了部分视觉干扰,他的抽搐稍微减轻。她翻开他手掌,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渡我》主旋律的简谱符号。指尖划过他掌心的时候,感觉到肌肉轻微收缩——他在接收信息。
然后她把耳钉重新戴回右耳,用力按下。蓝光亮起,但她没有释放能量,只是让光线维持在一个极低的频段闪烁。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标记“现实”的方式。
“听着,”她凑近周砚秋耳边,“我要带你穿过去。你要是还能听懂,就给我个信号。”
周砚秋的手指动了一下,很轻,但确实动了。
林清歌抓住他的右手,把指虎握紧。她站起身,拉着他的手臂向前挥。
金属划过空气,发出刺啦一声,像是撕开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浓雾被割开一道口子,裂痕深处,无数苍白的手臂伸了出来。
每一根手臂都从虚空中探出,手腕扭曲,五指张开。掌心里浮着发光的数字组合,像是加密条码,又像倒计时编码。那些手缓缓摆动,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林清歌盯着最近的一只手。掌心的数字跳动了一下:**71:56:03**。
和外面的倒计时完全同步。
她忽然想起陆深最后那句话:“最真实的,往往是你们不敢面对的。”
这些代码不是随机生成的。它们来自不同时间线的投票记录,每一个都对应一个观众的选择。而这些选择,正在变成实体化的威胁。
她伸手,离那只手还有几厘米时停住。
“如果这是真的……”她开口,声音不大,“那我也要记住它。”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手轻轻颤了一下。掌心的数字闪了两下,然后固定不动。
其他手臂也开始变化。有的收拢手指,有的转向她,有的甚至慢慢抬起,像是在行礼。
林清歌后退半步,心跳加快。她意识到一件事——这些代码不是单纯的攻击手段。它们有反馈机制,能感知情绪,甚至能识别“承认”与“否认”的态度差异。
她迅速掏出钢笔,蘸了点周砚秋袖口渗出的血,在自己手背画了个静默符。蓝光刚起就被压下去,耳钉的温度也降了些。
不能让系统捕捉到更多情绪波动,否则周砚秋撑不住。
她蹲回周砚秋身边,发现他嘴角有血沫溢出,里面混着细小的银色碎片,像是微型芯片残渣。他的呼吸变得断续,胸口起伏越来越弱。
林清歌伸手探他脉搏,跳得极乱,节奏完全被外界干扰打碎了。
她立刻在他另一只手上写下《渡我》的节拍点,用指尖按压对应位置,强制唤醒身体对旋律的记忆。几秒后,他的呼吸开始缓慢回归规律。
迷雾还在翻滚,那些手臂没有收回,也没有靠近。它们悬在空中,像一群沉默的守门人。
林清歌抬头看向钟楼方向。淡蓝色光柱依然直射天空,传送阵应该还在预热。只要进入核心区域,就能切断连接,终止倒计时。
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穿过这片由记忆和代码构成的屏障。
她看了眼周砚秋。他的意识在边缘徘徊,随时可能彻底失去反应能力。如果再拖下去,就算到了传送阵也没法启动。
必须做出选择。
林清歌深吸一口气,把耳钉取下来,夹在钢笔笔帽里。她不想再被额外信息干扰。然后她解开周砚秋衬衫第三颗纽扣,抽出那半截乐谱,塞进自己口袋。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共鸣载体。
她扶起周砚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走一步算一步。”她说,“我不让你一个人留在后面。”
两人踉跄向前。刚迈出一步,脚下的地面就开始发烫。林清歌低头,看到石板缝隙里浮现出熟悉的纹路——是《星海幻想曲》的旋律线,正以燃烧的形式蔓延。
她立刻停下,拉着周砚秋后退。下一秒,那道旋律线炸成红光,空气中响起半句变奏。
幻象又要来了。
她来不及多想,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脸颊火辣辣地疼,头脑瞬间清醒。然后她转向周砚秋,抓住他还能动的那只手,按在自己胸口。
“感受心跳。”她说,“只听这个。”
周砚秋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林清歌迈出第二步。这次她闭着眼,靠触觉前进。耳边传来低语声,是她小时候母亲的声音,说着“别怕,妈妈在”。她没睁眼,继续走。
第三步落下时,一股大力把她往后拽。她回头,看到一只程雪的手从雾中伸出,指甲深深掐进她胳膊。
她反手一扯,把那条手臂硬生生掰断。断裂处没有血,只飘出一串代码,浮在空中几秒后消散。
更多的手开始涌来。
林清歌不再犹豫,抓起周砚秋的指虎,对着前方狠狠划出一道弧线。
金属与迷雾碰撞,发出尖锐爆鸣。裂缝扩大,露出一条狭窄通道。通道尽头,隐约能看到传送阵的轮廓。
她拖着周砚秋,一头扎了进去。
雾气在身后合拢,那些手臂重新悬浮,掌心代码齐齐闪烁。
一只最远的手缓缓抬高,掌心浮现一行新字:
【真实确认:宿主已接受结局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