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石阶在火把映照下泛着湿冷的光,林昭的裙摆扫过台阶上凝结的水珠,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的碎片上。青霜捧着灯跟在后面,欲言又止了三次,终于在最后一阶忍不住开口:\"殿下,这具骸骨......是不是该入土为安了?\"
林昭的脚步没有停顿。
黑檀木棺静静停放在石室中央,棺盖半开,露出里面焦黑的骸骨。半个月了,这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始终停在这里,没有下葬,没有立碑,甚至连香烛都很没有供奉。林昭伸手抚过骸骨断裂的肋骨,指尖沾上一层细碎的炭灰。
\"再等等。\"她轻声说,声音在地下室里荡出诡异的回音,\"就快结束了。\"
青霜别过脸去——她实在不忍心看自家殿下对着具枯骨说话的模样。自从萧烬死后,长公主就像被抽走了半条魂,白日里雷厉风行地调兵遣将,夜里却总偷偷跑来这阴冷的地下室。
\"您已经几天没合眼了。\"青霜小心翼翼地点燃一支安神香,\"太医说......\"
\"你闻到了吗?\"林昭突然打断她,鼻翼微动,\"这股药香。\"
青霜茫然四顾,地下室里只有潮湿的霉味和安神香苦涩的气息。但林昭却固执地站在棺前,仿佛真的嗅到了什么——那是萧烬身上特有的味道,混着三七与冰片的苦涩,每次那人受伤回来,总会带着这样的气息守在她的床旁边。
\"殿下......\"青霜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萧大人她......\"
\"她一定还活着。\"林昭的指甲抠进棺木,木刺扎进皮肉也浑然不觉,\"我知道。\"
火把突然噼啪炸响,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影子旁边,似乎还有一道更纤细的轮廓,但等青霜定睛去看时,那里只剩下一片晃动的光影。
……
林昭又一次惊醒。
寝殿里安静得可怕,月光透过纱帐在地上铺了一层银霜。她盯着床幔上摇曳的影,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凝视自己——这感觉已经持续七天了。
\"萧烬?\"她对着虚空轻唤,声音哑得不成调。
没有回应。只有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林昭赤脚下床,足尖触到冰凉的地砖时突然一顿——梳妆台上的白玉簪不知何时被人移动过,簪尾正对着床榻方向。她明明记得入睡前是横着放的。
心跳骤然加速。她冲向窗边,猛地推开雕花木窗。夜风卷着落叶扑进来,远处屋脊上一道黑影一闪而逝,快得像是幻觉。但那瞬间飘来的药香,真实得让她浑身发抖。
\"是你对吧?你回来了......\"她攥紧窗棂,指节发白,\"为什么不现身?\"
回答她的只有更夫的梆子声,在深夜里荡出凄凉的余韵。
……
驸马在房内踱来踱去,指尖的蝎子令牌泛着冰冷的光。他知道杀手组织的规矩——要取长公主性命,需付出天价酬金,仅凭他私库的积蓄远远不够。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他此刻扭曲的心思。
“必须弄到钱。”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府中能调动大额银钱的只有父亲和母亲,父亲那里定然行不通,镇国公心思缜密,定会追问用途。唯一的可能,便是母亲柳氏。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刻意让眼底的红血丝更明显些,快步走向柳氏的院落。此时已近深夜,柳氏还在灯下为他缝制护膝,见儿子进来,连忙放下针线:“怎么还没睡?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驸马“噗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眼眶瞬间红了:“娘,儿子有件事求您。”
“快起来说。”柳氏连忙扶他,“跟娘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驸马却不肯起身,声音带着哭腔:“娘,您得帮帮儿子。儿子知道爹让我忍,可我实在忍不了了!林昭那个毒妇一日不死,儿子就一日不得安宁!夜里一闭上眼,就是柴房里的日子,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疯掉的!”
柳氏脸色一变:“儿啊,你可不能胡来!你爹说了,要等皇帝……”
“等不起了!”驸马打断她,语气急切又带着一丝疯狂,“娘,您以为林昭会给我们等待的机会吗?她现在到处搜罗证据,说不定哪天就会把我送进天牢!到时候别说报仇,连镇国公府都要跟着遭殃!”他抓住柳氏的手,眼神灼热,“儿子已经联系好了人手,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银钱,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了结她!到时候死无对证,谁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柳氏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你……你要找人杀了长公主?那可是长公主啊!要是败露了,我们全家都要掉脑袋的!”
“娘!”驸马加重了语气,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她不死,就是我死,就是镇国公府死!您忍心看着儿子被她折磨死吗?忍心看着镇国公府毁于一旦吗?”
他知道母亲最疼他,也最看重家族颜面。果然,柳氏的眼神动摇了,脸上满是挣扎。
“那些人手都是江湖上最顶尖的杀手,从不出错。”驸马趁热打铁,声音放软了些,带着哀求,“只要给他们五千两黄金,他们就能把事情办得干干净净。事成之后,再也没人能欺辱我们,您也能安安稳稳地看着我继承爵位了。娘,这是唯一的办法啊!”
柳氏看着儿子眼中的疯狂和哀求,想起他在柴房受的委屈,心一点点软了下来。她这辈子没什么野心,只求儿子平安顺遂。若是林昭真的要对儿子下死手,她拼了命也要护着儿子。
“可……可五千两黄金不是小数目,家里的银钱都由你爹掌管……”柳氏犹豫道。
“娘,您的私库!”驸马连忙道,“儿子知道您攒了不少体己钱,您先借给儿子,等将来儿子掌权了,十倍百倍地还您!这不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镇国公府啊!”
柳氏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狠下心来。她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暗格,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盒。盒子里装满了金条、玉佩和珍珠,都是她这些年攒下的私房。
“这些差不多能凑够五千两黄金了。”柳氏将锦盒递给驸马,声音带着颤抖,“儿啊,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驸马接过锦盒,入手沉甸甸的,心中一阵狂喜。他“咚咚”磕了两个响头:“娘放心,儿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等除掉林昭,儿子一定好好孝敬您!”
他抱着锦盒快步离开,回到房内立刻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金银珠宝,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连夜写了一封信,将杀手的联络方式和酬金交付的地点写在里面,又将蝎子令牌放在信上,交给心腹小厮:“立刻把这个送到城南的‘迎客楼’,交给三楼最里面房间的客人。”
小厮领命而去,驸马站在窗前,看着小厮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林昭,你的死期到了。这一次,我看谁还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