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过安邑城街道,扬起阵阵尘土。李肃裹了裹身上的厚裘,站在一座看似废弃的院落前。院墙灰败,门楣上的油漆斑驳脱落,唯有那把新换的、看似普通却结构巧妙的铜锁,暗示着内里的不寻常。这里是安邑城西区,多是些库房和贫苦匠户的居所,人流杂乱,正是藏匿行事的绝佳之地。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激荡。奉先……不,主公将那“皂利”重责交予他,还许下一成利润,这份信任与厚赏,远超他昔日作为说客或谍探头子所能企及。他李肃,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典军中郎将,掌着的不仅是暗处的刀,更可能是一座未来的金山。
“王二。”李肃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巷口格外清晰。
一个穿着粗布短袄、身形精干的汉子从角落阴影里闪出,正是匠作营中心腹,专精油脂处理的头目王二。“将军,小的在。”
“都查验过了?”李肃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扇紧闭的木门上。
“回将军,前后三进,有暗窖,有后门通往另一条杂巷。按您的吩咐,选了七户匠人,家眷皆在营中安居,底子干净,口风紧。”王二低声禀报,言语简练。
李肃终于转过身,眼神锐利地扫过王二的脸。“此事,关乎主公大业,更关乎你我身家性命。一丝风声走漏,莫说财路,项上人头便是第一道祭品。你可明白?”
王二脊背一挺,脸上并无惧色,只有沉甸甸的郑重:“小的明白!将军放心,用的都是死契的家奴或是世代在营中的老人,断不会出岔子。”
“嗯。”李肃微微颔首,从怀中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咔哒”一声,门开了。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尘封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院落比外面看着宽敞些,但确实破败。李肃踱步其中,脚下是干枯的杂草和碎砖烂瓦。他仔细检查着每一间屋子,用手敲打墙壁,查看地窖的深度和通风口。
“这间,辟作净室,只处理猪油、羊油,去除杂味。”李肃指着东厢一间相对完整的屋子说道,“所需器具,一律新制,不得与营中其他物件混用。油脂采购,分由城中三家肉铺、五家屠户,以制备军需灯烛、润滑车轴为由,少量多次,账目单列。”
“是。”王二紧跟在后,用心记下。
走到院中那口废弃的大水井旁,李肃探头看了看。“井水尚可用,但取水需定时,避开人眼。碱液制备,放在最里间,通风必须好,操作之人需配面罩和厚革手套,这是死令。”他回想起吕布交代注意事项时的严肃神情,不敢有丝毫马虎。
“小人记下了。制备碱水的草木灰,已吩咐伙夫营每日收集灶底灰,单独存放运送。”
李肃满意地点点头,走进正屋。这里相对空旷,只有几张破旧的桌案。“此处,便是合料、成型、静置之所。最关键的一步在此。”他停下脚步,盯着王二,“王二,你是我信重之人,合料配比之法,除我之外,唯你可知。但即便知了,亦需恪守分工之策。”
他继续布置,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处理油脂的,只管处理油脂。制备碱液的,只管制备碱液。合料成型的一组,只知最终步骤,不知前序细节。各组匠人,非令不得相互交谈,更不得串岗。每日工毕,分别从前后门离去,由不同的人引领,不得逗留。”
王二眼中露出钦佩之色:“将军思虑周详!此法与主公此前制盐、制马具时如出一辙,确是保密良策。”
“皆是主公英明。”李肃淡淡应了一句,心里却受用。他走到窗边,用指节叩了叩窗棂,“这些窗纸全部加厚,院内夜间灯火需用黑布遮掩。对外,此处便说是军需库房,存放些陈旧被服器械,闲人免近。我会调一队绝对可靠的老兵,扮作流民乞丐,日夜在周边暗处值守。”
“是!”
最后,李肃来到院角一小块空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捻了捻。“晾皂之地,需通风避光。在此处搭棚,棚顶用苇席,四周用布幔围挡。成品初步阴干后,移至暗窖进一步熟成。”
将所有细节反复推敲确认无误后,李肃站在院子中央,环视这片即将诞生“黄金”的陋地。寒风依旧,他却感到一股热流在胸中涌动。这不仅仅是替主公办事,更是他李肃真正跻身核心,掌握实权和财源的开始。那一成利润,足以让他李家未来几代衣食无忧,甚至……他不敢深想,但野心如同野草,在心底悄然滋生。
“王二。”
“小的在。”
“第一批原料,今夜子时之后,分三批从不同方向运入。你亲自盯着。”李肃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告诉那些匠人,好生做事,主公与我,绝不会亏待他们。若有异心……”他顿了顿,没说下去,但眼中的寒光让王二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小人明白!定将此事办得妥帖!”
李肃不再多言,转身走出院落,重新将那把铜锁仔细锁好。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内外的世界,也守住了一个即将飘散出异香与财富的秘密。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腊月的云层低垂,仿佛蕴藏着无限可能。他紧了紧裘衣,迈步融入安邑城萧索的街景中,背影坚定,脚步沉稳。属于他李肃的舞台,似乎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