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寒意似乎浸透了中原大地的每一寸土壤,但比天气更冷的,是骤然绷紧的局势和无数颗悬起的心。曹操决意回师的消息,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虽未激起滔天巨浪,却让冰面下潜流的涌动骤然加速,道道裂纹无声蔓延。
洛阳营地。
夜色下的营地少了些平日的劳作喧嚣,多了几分异样的沉寂。巡逻队的身影更加频繁,火把的光芒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紧张而疲惫的面孔。隔离区依旧存在,但好在王医官带来的消息称,疫情似乎得到了初步控制,未再大规模爆发,这或许是诸多坏消息中唯一的一点慰藉。
中军帐内,吕布看着最新收到的几份简报送来的消息,面色沉静。安邑贾诩已回信,完全赞同其“静观其变,煽风点火”之策,并表示会立刻执行,通过一切可能渠道,将曹操即将回师清算的消息在兖州境内散播出去。河内陈宫也回报,已加强边境巡查,并派出了更多侦骑,严密监控任何从东面来的军队动向。
吕布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兖州的方向。他知道,一场风暴正在那里酝酿。而他,选择了暂时远离风暴中心,却要在风暴边缘,布下自己的棋子,等待可能被吹来的机会,或是准备好应对可能袭来的余波。
“传令下去,”他对侍立的高顺道,“营地警备再提一级。流民劳作照旧,但夜间实行宵禁。我们的根基还太浅,经不起任何意外。”
“诺。”高顺应声,转身出帐安排。陷阵营的士兵们无声地加强了戒备,如同蛰伏的猛兽,收敛爪牙,却睁大了警惕的眼睛。
河内郡,怀县。
陈宫放下了来自洛阳和安邑的命令,揉了揉眉心。案头是李肃刚刚送来的最新情报汇总:兖州境内几处关键节点的兵力异常调动,鄄城信使出入频繁,以及一些地方士族开始异常地闭门谢客……
“荀文若……已经开始动手清理了么……”陈宫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动作好快!
他立刻书写命令,让李肃加派精干人手,不仅监控曹军动向,更要设法与兖州境内那些可能与张邈有联系的势力取得联系,传递“蛰伏待机,事不可为则西撤”的指令。同时,他再次检查了河内各处的防务,尤其是黄河南岸的渡口和关隘,确保一旦有变,能够接应可能逃来的友军,也能挡住可能出现的敌人。
河内,这根连接吕布集团与中原的脆弱纽带,此刻绷紧到了极致。
兖州,东郡。
张邈如同困在笼中的野兽,在藏身的密室内焦躁地踱步。吕布“静观其变”的回复已经收到,虽早有预料,但仍让他感到一阵无力与冰冷。他知道,吕布的选择从战略上看是正确的,但对他而言,这意味着必须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来自曹操的恐怖清算。
窗外偶尔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士兵列队跑过的脚步声,都让他心惊肉跳。荀彧的清洗似乎已经开始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他通过秘密渠道发出的警告大多石沉大海,少数回信也充满了恐慌和绝望。
“不能再等了……”张邈冷汗涔涔,“必须走了!”他下定决心,一旦确认曹操先锋进入兖州,立刻就想办法西渡黄河,逃往河内。至于那些被他鼓动起来的人……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乱世之中,自保为先。
徐州前线。
曹军大营的表面依旧杀声震天,夏侯渊的骑军疯狂扫荡,做出一副要彻底碾碎徐州的姿态。但在于禁等人的指挥下,主力部队已经开始井然有序地分批拔营,重型器械被拆卸装车,粮草物资悄悄后运。
曹操站在营垒高处,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徐州这片让他付出巨大代价却未能彻底征服的土地,如同一个耻辱的印记。但他的目光,早已越过千山万水,投向了西方的兖州。
“吕布……张邈……陈宫……”每一个名字都让他心中的杀意沸腾一分,“待吾回去……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安邑。
贾诩坐镇后方,如同一只盘踞在网中央的蜘蛛,通过无数隐秘的丝线,感知着各方的震动。一道道经过精心编造、真假掺半的流言,正通过商队、游侠、乃至逃亡的难民之口,向着兖州境内渗透。
“曹公怒矣,欲尽诛兖州名士……”
“徐州之败,皆因兖州有人通敌!”
“荀令君已得名单,清算在即……”
这些话语如同毒菌,在兖州本就惶惶的人心中滋生、发酵,加速着猜忌与恐慌的蔓延,给荀彧的维稳工作制造着巨大的麻烦。
北境兹氏。
徐晃接到了来自洛阳的警示。他立刻下令全军进入战备状态,并派出了更多的斥候,深入太原郡方向侦查。并州刺史高干的军队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边境上的小规模对峙和侦察与反侦察行动变得更加频繁。冰冷的空气里,火药味渐浓。
各方势力,都在因曹操的一个决策而剧烈地调整着自己的姿态。
风,起于青萍之末。
曹操的回师,便是那最初搅动青萍的微力。而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却正在汇聚成一场即将席卷中原的巨大风暴。
吕布站在洛阳营地的了望台上,极目远眺东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带着血腥味的紧张气息。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握紧了拳头。
舞台已经搭好,主角即将悉数登场。而他,这个选择了暂时旁观的猎人,必须握紧手中的弓,擦亮眼中的光,等待着……那最适合发出致命一击的时机。
乱世的大幕,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缓缓拉开。而洛阳这片废墟,则在这场风暴的边缘,默默地积蓄着力量,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时代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