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深渊中沉浮。
杨泽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投入熔炉的废铁,正在被无形的高温与重锤反复锻打、撕裂。后背那道被佛力金光灼伤的伤口,如同一个不断散发着痛苦与侵蚀能量的源头,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新一轮的酷刑。业力如同附骨的阴影,在他的神魂中燃烧,放大着每一丝痛苦,低语着放弃的诱惑。体内,那股入侵的佛力仍在与八九玄功的本源力量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破坏与修复在微观层面激烈交锋,带来的则是宏观上难以忍受的折磨。
他能感觉到生命的温度正在一点点从四肢流失,冰冷与麻木如同潮水,已经蔓延到了胸口。怀中的悟空本源传递出的温暖,是他与那彻底冰封之间,最后也是唯一的屏障。那光团似乎也感知到了守护者生命的急速流逝,光芒不再仅仅是稳定,而是带上了一种焦急的、不断试图将自身最精纯的生命气息反哺过来的冲动,但都被杨泽以残存的意志强行阻隔——他知道,猴哥的本源再也经不起任何消耗了。
完了吗?
真的要死在这片无人知晓的时空缝隙里了吗?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舅舅还在灌江口等着他回去,或许还会板着脸训斥他又闯祸,但那双眼睛里,一定藏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猴哥最后的希望,还被他死死抱在怀里,那点温暖的搏动,是齐天大圣不屈的证明……
还有……他杨泽,好不容易穿越一场,抱上了三界最硬的金大腿之一,还没逍遥够本,还没看着猴哥重生,再一起大闹天宫……怎么能就这么憋屈地死在这里!
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混合着所有不甘、愤怒、执念与守护意志的火焰,如同被投入了最后燃料的火种,猛地在他近乎死寂的识海中爆燃起来!
“截天之道……无不可去!!”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本源、混合着血与火的咆哮,在他沉寂的体内轰然炸响!这不是声音,而是意志的具现,是道心的燃烧!
他不再去管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不再去理会那如影随形的业力低语,不再去对抗那体内肆虐的佛力!他将所有残存的心神,所有燃烧的意志,所有对“生”的渴望,对“承诺”的坚守,尽数灌注到了他自身领悟的、那缕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截天”真意之中!
这“截天”真意,源自通天教主的截教奥义,核心便是在绝境中,于天道之下,截取那一线生机!此刻,杨泽将其催发到了自身有生以来的极致!它不再是一种被动防御或感悟,而是化作了一种主动的、充满了不屈与开辟意志的——力量!
与此同时,那四道已然消散、但似乎仍有最后一丝无形烙印残留于他气息之中的诛仙剑意,仿佛被这决死的“截天”意志所引动、所共鸣!它们虽然实体已散,但其蕴含的那一丝属于太古第一杀阵的、破灭万法、斩断一切的终极锋芒意境,竟被杨泽这燃烧一切的意志强行抽取、汇聚!
“截天”真意为引,诛仙剑意残韵为锋!
“给——我——开——!!!”
伴随着这声无声却撼动了他自身存在根本的怒吼,杨泽将那汇聚了自身一切的力量,对着前方那片最为混乱、能量最为暴虐、却也是伪灵山时空壁垒与无尽乱流交界、最为薄弱的“一点”,狠狠地“撞”了过去!或者说,是“斩”了过去!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极其内敛、却仿佛能无视一切阻碍、直指本源的“穿透”与“开辟”!
在他那模糊的感知中,前方那由无数混乱能量、破碎法则、佛门愿力残留以及时空风暴本身构成的、如同铜墙铁壁般的死亡屏障,在那凝聚了他一切力量的“截天·诛仙”意念冲击之下,如同遇到了克星的坚冰,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源自规则层面的哀鸣!
“嗤——!”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边缘不断扭曲闪烁、内部流淌着混沌色泽与一丝破灭煞气的“缝隙”,被硬生生地、短暂地,在那片死亡屏障上“撬”了开来!
这条通道,是如此细微,如此不稳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塌。但它确确实实地出现了!连通了伪灵山这处黑暗节点与外部那相对“正常”的、浩瀚无垠的——无尽时空乱流!
就是现在!
求生的本能,以及那最后一丝清明的意志,驱使着杨泽那早已不受控制、仅凭惯性漂浮的残破身躯,向着那道刚刚开辟出的、唯一的生之缝隙,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猛地一“钻”!
“嗖——!”
他的身体,连同怀中紧抱的光团,如同穿过针眼的线头,险之又险地、彻底地,没入了那道细微的通道之中!
也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通道的刹那——
“轰隆!!!”
身后,那被强行“撬开”一点缝隙的时空壁垒,仿佛受到了某种反噬,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伪灵山所在的黑暗节点都似乎剧烈震颤了一下!那道细微的通道瞬间崩溃、弥合,将内外彻底隔绝!
隐约间,似乎有无数道混合着惊怒、不甘、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咆哮与佛号,如同隔着厚重的玻璃传来,模糊而扭曲,充满了计划彻底失控的狂躁与杀意!
“孽障!!”
“窃贼!安敢如此!!”
“业力缠身,天涯海角,必遭报应!!”
这些充满了怨毒与诅咒的声音,如同最后的送行,被彻底隔绝在了那道重新闭合的、坚固的时空壁垒之后。
同时,杨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直如同毒蛇般锁定着他、来自伪灵山本体的直接攻击意志和那阴魂不散的佛光追踪,在这一刻,如同被斩断了源头的溪流,骤然消失!
他成功了!
他真的冲出了那个令人绝望的黑暗西游节点,彻底摆脱了伪灵山的直接攻击范围!
然而,代价是惨重的。
就在他冲出壁垒,重新感受到外部那相对“正常”(尽管依旧危险)的时空乱流环境的瞬间,强行催发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所带来的恐怖反噬,如同延迟的海啸,轰然爆发!
“噗——!!!!!”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都要炽热的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碎片和本源精气,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他口中狂喷而出!他全身的骨骼仿佛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密密麻麻的碎裂声,经脉如同被寸寸碾断,丹田紫府如同被彻底掏空、撕裂!
眼前猛地一黑,所有感知瞬间离他远去,极致的虚弱与冰冷如同万丈寒渊,将他彻底吞没。
那燃烧意志换来的短暂清醒,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他失去了所有意识,陷入了最深沉的、近乎死亡的昏迷之中。残破的身躯,如同宇宙中漂浮的冰冷陨石,失去了所有动力,只能跟随着时空乱流那无序的牵引力,漫无目的地飘荡。
唯有那缠绕在他神魂与气运之上的、庞大而耀眼的金色业力,如同最醒目的耻辱标记与恶毒诅咒,依旧牢牢地烙印在他身上,散发着不祥的光芒,昭示着他未来的道路,必将充满无尽的磨难与考验。
而被他死死护在怀中的那团悟空本源,似乎也因为这最后的、石破天惊的突围,以及守护者生命气息瞬间骤降至冰点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与震撼。那温暖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几下,仿佛在焦急地呼唤,最终,所有的光芒猛地向内收敛,变得无比内敛而深沉,仿佛也跟随守护者一起,陷入了某种自我保护的沉寂,只有那最核心的一点真灵意志,依旧在顽强地、微弱地搏动着,证明着希望尚未湮灭。
一具濒死的躯体,一团沉寂的本源,一道如影随形的业力。
就这样,如同被遗弃的漂流瓶,被混乱的时空乱流卷着,冲向了未知的、黑暗的远方。
身后,是伪灵山诸佛无能狂怒的余波。
前方,是吉凶未卜、茫茫无尽的归途。
冲出重围,只是另一段更加艰难旅程的开始。
……
不知在冰冷与黑暗中漂浮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在时空乱流的某个相对平缓的支流中,一股微弱的、与杨泽体内八九玄功隐隐共鸣的、熟悉的天地灵气波动,如同黑暗中伸出的一根蛛丝,轻轻触碰到了他冰冷的身躯。
这股波动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故乡的气息。
是……本方世界的坐标牵引!
这微弱的牵引力,如同最后的指南针,开始极其缓慢地、却又坚定不移地,引导着这具失去意识的残躯,向着某个特定的方向,缓缓飘去……
希望,或许并未完全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