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枚刻着 “砚” 字的铜钱,踩着雨洼冲回客栈。
门轴 “吱呀” 一声撞在墙上,溅起的泥水甩了满门。
掌柜的缩在柜台后,看见我浑身湿透的模样,吓得大气不敢出。
“给我备间上房,再打盆热水。”
我扔出一锭银子,声音里还带着夜闯密室的冷冽。
银子滚到柜台角,发出清脆的响。
掌柜的连忙点头哈腰:“哎!林捕头稍等,马上就来!”
进了房,我反手插上门闩。
把账本和铜钱摊在桌上,借着油灯的光反复端详。
铜钱上的 “砚” 字刻得极浅,像是用细针慢慢划出来的。
账本上的每一笔收支,都指向王砚明商行。
而赵家,偏偏要销毁卷宗。
这两人一个出钱,一个毁证。
分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可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林婉卿?
为什么要用 “湖神娶妻” 的幌子杀人?
无数疑问在脑子里打转,像团乱麻。
我摸出腰间的绣春刀,刀鞘上还沾着密室的灰尘。
师傅红伶曾说,办案就像剥洋葱。
一层一层往下剥,总有见到底的时候。
现在,王砚明和赵家就是最外层的皮。
而老渔翁手里的湖底暗礁图,或许就是剥下这层皮的关键。
正想着,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叩。
“林捕头在吗?”
是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谨慎。
我握紧绣春刀,缓步走到窗边:“谁?”
“我是张老鬼,打了一辈子鱼的。”
窗外的人影佝偻着背,手里举着一盏油纸灯。
“有人让我给您带个话,暗礁图的事,子时在芦苇荡渡口交易。”
张老鬼?
就是那个据说能潜入镜湖最深处的老渔翁。
我心里一动:“谁让你带的话?”
“一个穿青衫的先生,给了我一两银子。”
老渔翁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说,您要找的东西,都在图里。”
“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犹豫。
“那地方邪性得很,最近总有人在芦苇荡里晃悠。”
“捕头,您可得当心。”
我笑了笑,推开窗户:“多谢提醒。”
“子时,我准时到。”
老渔翁点点头,转身消失在雨幕里。
油纸灯的光晕越来越远,像颗快要熄灭的星。
我关窗转身,心里却警铃大作。
这消息来得太巧了。
刚查到王砚明,老渔翁就主动找上门。
会不会是个陷阱?
可眼下,暗礁图是唯一的突破口。
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
我换上干爽的衣服,把账本和铜钱藏在床板下。
又往怀里塞了几枚暗器和驱虫粉。
师傅追风教的追踪术,正好能派上用场。
只要对方敢耍花样,我就敢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子时一到,雨势小了些。
我提了盏灯笼,悄无声息地走出客栈。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灯笼的光在青石板上晃荡。
芦苇荡渡口在镇子最东边,紧挨着镜湖。
远远就能听见湖水拍岸的声音,像野兽在低吼。
走近了才发现,渡口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
风吹过,发出 “沙沙” 的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窥探。
我熄灭灯笼,借着月光慢慢前行。
脚下的泥土湿软,每走一步都陷进去半寸。
“林捕头来了?”
张老鬼的声音从芦苇丛后传来。
我停下脚步:“张老伯,暗礁图呢?”
“别急,” 老渔翁从芦苇丛里走出来,手里攥着一卷油纸,“先给钱,后给图。”
“五十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我刚要开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有人!”
张老鬼突然大喊一声,转身就想往湖里跳。
可已经晚了!
几道黑影从芦苇丛里窜出来,动作快得像鬼魅。
为首的蒙面人手里拿着一根麻绳,劈头就往老渔翁身上套。
“抓的就是你这老东西!”
蒙面人的声音沙哑,像是故意压低了嗓子。
“敢卖暗礁图,活腻歪了!”
老渔翁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油纸图掉在地上。
我眼疾手快,一把抄起图塞进怀里。
同时抽出绣春刀,朝着最近的蒙面人砍去。
“铛” 的一声,刀刃撞上对方的钢刀。
火星四溅,震得我虎口发麻。
“林捕头,别管我!快跑!”
老渔翁被两个蒙面人死死按住,挣扎着大喊。
可话音刚落,就被人用布团堵住了嘴。
“呜呜” 的声音混着湖水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我咬着牙,连续劈出三刀。
逼退身前的蒙面人,转身就想追。
可对方早有准备,扛起老渔翁就往湖边的小船跑。
“想走?”
我足尖一点,纵身跃出。
绣春刀带着风声,朝着扛人的蒙面人后背刺去。
就在这时,为首的蒙面人突然回头,抛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侧身躲避。
“砰” 的一声,那东西落在地上,竟然是个渔网。
渔网散开的瞬间,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面而来。
是龙涎香!
而且是最上等的西域龙涎香!
这香味我只在师傅的藏品里闻过一次。
极其罕见,价格堪比黄金。
蒙面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再抬头时。
小船已经驶离岸边,朝着湖中心而去。
老渔翁被绑在船尾,拼命扭动着身子。
“留下人来!”
我大喊一声,就要往水里跳。
可蒙面人突然举起火把,朝着船上扔去。
“林捕头,这老东西触怒了湖神!”
“你要是敢追,就等着一起陪葬吧!”
话音刚落,小船突然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映红了湖面,像铺了一层血。
我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那艘船。
龙涎香的味道还在鼻尖萦绕。
突然想起孙衙役的话,王砚明是做西域生意的。
难道…… 这些蒙面人是王砚明派来的?
他怕老渔翁把暗礁图卖给我,所以要杀人灭口?
我俯身捡起地上的渔网,香味就是从这里来的。
渔网的线很粗,上面还沾着几块黑色的焦痕。
像是被火烤过。
我把渔网揣进怀里,转身就往县衙跑。
现在,只有找到王砚明,才能救老渔翁。
刚跑到县衙门口,就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锦衣男子往里走。
男子面白无须,手里摇着一把折扇。
扇面上画着山水,落款是 “砚明” 二字。
不是王砚明是谁?
“林捕头来得正好。”
王砚明看见我,立刻停下脚步,脸上堆着虚伪的笑。
“本商行愿出资千两,为镜湖举办一场盛大的祭祀。”
“也好安抚湖神,不要再伤及无辜。”
他身后的商会众人纷纷附和。
“王老板真是仁善!”
“有了这场祭祀,镜湖镇就能太平了!”
“林捕头,您就别再折腾了。”
“再查下去,怕是要惹湖神发怒啊!”
我冷笑一声,一步步走到王砚明面前。
“王老板倒是热心。”
“只是不知道,你是想安抚湖神。”
“还是想安抚你自己?”
我从怀里掏出那片沾着龙涎香的渔网,扔在他脚下。
“这东西,王老板认识吗?”
王砚明的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如常。
“不过是张普通的渔网,有什么好认识的。”
他踢了踢渔网,语气轻描淡写。
“林捕头,您办案也要讲证据。”
“总不能拿一张渔网,就污蔑本商行吧?”
“污蔑?”
我声音陡然提高,吸引了周围百姓的注意。
“方才,张老鬼在芦苇荡渡口被蒙面人掳走。”
“现场只留下这张沾着西域龙涎香的渔网。”
“整个镜湖镇,能弄到这种龙涎香的。”
“除了王老板的商行,还有谁?”
人群里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满是惊讶。
王砚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林捕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龙涎香虽罕见,但也不是本商行独有的。”
“你无凭无据,就想栽赃嫁祸?”
“我看你根本就没能力查案!”
“不如趁早收手,别再惊扰湖神,害了全镇百姓!”
他这番话,分明是想煽动民心。
我瞥了眼周围的百姓,他们脸上果然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湖神?”
我冷笑一声,突然提高音量。
“真正害了百姓的,不是湖神!”
“是那些借着湖神名义,草菅人命的恶鬼!”
“张老鬼被掳走时,船上被人放了火。”
“若真是湖神发怒,何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我转身面向百姓,举起怀里的资金凭证。
“大家看看!”
“这是县衙孙衙役与王砚明商行的资金往来记录!”
“孙衙役散播谣言,销毁卷宗。”
“全是受了王砚明的指使!”
“他嘴上说着祭祀,暗地里却在杀人灭口!”
“这样的人,你们还敢信吗?”
百姓们炸开了锅。
“什么?孙衙役收了王老板的钱?”
“怪不得案子查了半年都没结果!”
“原来都是他们搞的鬼!”
“林捕头说得对,哪有什么湖神!”
王砚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没想到我会当众拿出证据。
“你…… 你血口喷人!”
他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我。
“这凭证是假的!是你伪造的!”
“是不是假的,问问孙衙役就知道了。”
我眼神冰冷地盯着他,“现在,你最好祈祷张老鬼没事。”
“否则,我不仅要查你杀人灭口的罪。”
“还要把你和赵家的勾当,一并上报朝廷!”
王砚明的眼神闪烁,显然是怕了。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换了副嘴脸。
“林捕头息怒。”
“或许是一场误会。”
“张老鬼的事,我可以派人帮忙寻找。”
“暗礁图……”
他顿了顿,咬牙道:“我也可以让手下去取。”
“不必了。”
我转身就走,“人,我自己救。”
“图,我自己拿。”
“王砚明,你最好老实点。”
“再敢耍花样,我让你商行倒闭,身败名裂!”
说完,我提着绣春刀,朝着芦苇荡渡口狂奔而去。
龙涎香的味道还在空气中残留。
我深吸一口气,运转师傅教的追踪术。
顺着香味的方向,一步步往前追。
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芦苇荡里静得可怕,只有我的脚步声和湖水声。
突然,香味变得浓郁起来。
前面不远处,就是废弃的码头。
我放慢脚步,悄悄拨开芦苇。
只见一艘破旧的渔船停在码头边,船身已经进水,快要沉没。
张老鬼被绑在船桅杆上,嘴里还塞着布团。
船上,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触发式水雷!
只要有人踏上船板,立刻就会引爆!
“卑鄙!”
我心里暗骂一声。
王砚明竟然想连我一起炸死!
我握紧绣春刀,目光扫过周围。
码头边的木桩上,拴着一根粗麻绳。
我灵机一动,悄悄绕到木桩后。
抓起麻绳,用力甩向渔船。
麻绳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缠在桅杆上。
我死死拽住麻绳,纵身一跃。
像只飞燕似的荡到船边。
“唰” 的一声,绣春刀出鞘。
寒光一闪,斩断了绑着老渔翁的绳索。
“快跟我走!”
我拔掉他嘴里的布团,拉着他就要跳船。
可就在这时,老渔翁突然指向船尾:“小心!水雷!”
我回头一看,一只老鼠正顺着船板爬向水雷的触发装置。
“不好!”
我猛地推开老渔翁,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枚暗器。
“咻” 的一声,暗器精准地射中远处的一块礁石。
“轰隆!”
一声巨响,礁石被炸得粉碎。
巨大的冲击力掀起巨浪,渔船剧烈摇晃起来。
船上的水雷被震得偏离了位置,有些甚至直接滑进了湖里。
“快走!”
我拉着老渔翁,借着巨浪的推力,纵身跳上码头。
刚落地,身后就传来一连串的爆炸声。
“轰轰轰!”
火光冲天,湖水被炸开无数水花。
滚烫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刺鼻的火药味。
老渔翁吓得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谢…… 谢谢捕头救命之恩!”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声音还在发颤。
“那些人…… 那些人太狠了!”
“竟然想把我炸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递给她一块干粮:“先歇歇。”
“告诉我,龙涎香是怎么回事?”
“那些蒙面人,为什么要抓你?”
老渔翁接过干粮,啃了一口。
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那龙涎香,是当年林婉卿姑娘的陪嫁。”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
“十年前,林姑娘嫁给赵家公子。”
“陪嫁里有一整箱西域龙涎香。”
“那香味特别,一辈子都忘不了。”
“而那种龙涎香,只有王砚明能弄到。”
“当年,就是他亲自送的货。”
我心里猛地一震。
果然和林婉卿有关!
王砚明送的陪嫁香料。
现在又用这种香料来杀人灭口。
他到底在隐藏什么?
“那暗礁图呢?”
我追问,“图里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老渔翁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卷油纸。
“这图是我爹传下来的。”
“镜湖底下有片暗礁区,里面有座石屋。”
“当年林姑娘投湖后,我曾在石屋附近见过王砚明。”
“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我猜,那些死者的尸体,或许都藏在暗礁区里。”
我接过暗礁图,展开一看。
上面用墨笔详细画着湖底的地形。
暗礁区的位置,正好在镜湖中心。
而石屋的标记,就在暗礁最深处。
“多谢张老伯。”
我把图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老渔翁摇摇头:“捕头不必客气。”
“只要能查明真相,还林姑娘一个公道。”
“我这点付出,不算什么。”
我扶着老渔翁站起身,朝着县衙走去。
月光下,镜湖的水面平静得像面镜子。
可我知道,湖底藏着的,是十年的冤屈和血腥。
王砚明,赵家。
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握紧手里的暗礁图,指节泛白。
下一步,就是潜入湖底。
把那些被掩盖的真相,一一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