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身后照过来,风吹起地上的灰,从脚印里飘起来。云绮月走在最前面,手里握着一块玉牌,掌心有点发烫。她能感觉到这玉牌好像和她的血有联系。她没回头,但知道叶凌轩和柳萱儿跟在后面。
三个人都不说话,只有脚步踩在碎石上的声音。他们不是逃跑,也不是追人,是在往前走,想查清楚一件事。每一步都像下了决定,轻但重要。
叶凌轩左手拿着断剑,剑尖朝前,手指用力到发白。他右肩的布条上有新渗出的血,顺着胳膊流下来,在沙地上留下一点点红。他没去管。他已经不觉得痛了,对生死也看得很淡。离开废墟时,他把一只魔族护腕收进了袖子。上面刻着“三”,和之前发现的一样。这些编号不是随便写的,是顺序。他心里想:一、二、三……还有四具尸体埋在不同地方,每具都有同样的标记。这不是杀人,是献祭。而他们三个,正在走向祭坛中心。
柳萱儿走得很慢,像是被人托着往前漂。她的身体靠云绮月悄悄放出的灵力支撑。她的手还在流血,伤口很深,却一直不好。血滴在地上,变成浅红色的小点,很快被风吹散。她闭着眼,嘴唇动着,像是在数数。节奏很稳——这是她在用师门传下来的“归心引”追踪目标。只要目标还在动,这个信号就不会断。现在它不仅没断,反而越来越强,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拉着他们往深处走。
云绮月停下来看玉牌。玉牌表面闪过一道光,像水波晃了一下,又没了。她抬头看前方,到处都是黄沙,远处的地平线起伏不定。她知道,这片荒原正在醒来。
“我们绕过去。”叶凌轩开口,声音很哑。他指左边的山脊。那里石头多,没有树,颜色深,像干掉的血。但地势高,看得远。大路不能走,太开阔容易被发现。他们现在不是找敌人,是查线索。每一步都要小心,不然会惊动不该惊动的东西。
云绮月点头,转身就走。三人沿着山脊边走,脚下的土变硬了,里面夹着黑色颗粒,踩上去有轻微的响声。柳萱儿突然睁眼,喘了口气,额头出汗。
“空气不对。”她说,声音有点抖,“灵气乱了。不是普通的乱,是脏了。像有人把毒倒进干净的水里。”
云绮月立刻蹲下,把手贴在地上。灵力刚进去一寸就被挡住,像撞上一层皮,有弹性,还能感觉到跳动。她收回手,指尖沾了点黑沙。沙粒之间连着细丝,像蜘蛛网,一碰就断,断口还有一点腥味。
“这是结界边缘。”她皱眉,“还没完全打开,但已经开始影响地下的脉络。这里的土地,正在变成别的东西。”
叶凌轩蹲下,用剑挑开一块石头看底面。下面长了一层暗绿色的苔,摸上去滑滑的,像活的东西。他皱眉:“这不像自然长出来的。颜色也不对,像是从死人骨头里冒出来的。”
柳萱儿伸手碰了一下,马上缩回。指尖发青,她忍住不舒服,低声说:“有毒,但不是要命的那种。是让人头晕、记不清事,久了会变傻,最后变成行尸走肉。”
云绮月把玉牌靠近那块石头。玉牌背面忽然震动了一下,不是热也不是冷,是一种排斥的感觉。就像两股力量互相推开。她心里一紧——以前从没这样过,就算面对魔族的东西,也只是发热或发光。
“它不想靠近这里。”她说,“它在警告我们。”
“说明这里有秘密。”叶凌轩站起身,搬开几块石头,露出下面一块刻满符文的石板。那些字歪歪扭扭,排列奇怪,像是被打乱的阵法残片。他冷笑:“要么是封印剩下的,要么是新的阵眼。不管哪种,都是陷阱。”
柳萱儿靠着石头坐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符纸。符纸边缘烧焦了,上次用过,灵力快没了。她咬破手指,在上面补了一笔。血刚落上去就被吸走,符纸闪了一下,又灭了。她闭眼感应片刻,脸色一下子变得很白。
“西幻洲那边动静更大了。”她低声说,“不只是地图上的点,还有别的东西在拉我们过去。像是一根线,缠住了我的魂。”
云绮月看着她,眼里有些担心。柳萱儿本来就有伤,神识弱,强行用秘术等于烧自己的命。
“是塔。”云绮月忽然说,语气平静,但两人同时看向她,“我昨晚梦见了。七座塔围成一圈,中间缺了个口。风从缺口吹进去,发出声音——像哭,又像笑。”
叶凌轩看着她。她第一次说起梦。
“不是普通梦。”云绮月握紧玉牌,“我在梦里看到了守门人的脸。他跪着,手按在地上,背后有光刺出来。那一刻,塔开始倒。不是塌,是自己倒下去的。像一头大兽挣脱了锁链。”
柳萱儿睁开眼,声音弱但坚决:“我也梦过。我看到很多人走进去,他们是笑着进去的,然后变成了灰。不是烧的,是被‘吃’掉的。他们的记忆、感情、灵魂都被抽走了,只剩空壳。”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
这不是巧合。梦能传过来,是因为有人在叫他们。要么是阵法要启动了,要么是钥匙已经插进去了。他们手里的玉牌、铁片、木符,可能就是那把钥匙的一部分。
“加快速度。”云绮月站起来,眼神坚定,“不能再等。如果核心开了,整个西幻洲都会变成养料。”
他们继续走。越往西,地上的黑纹越多,像大地裂开的血管。沙子里混着骨头碎片,看不出是谁的,有的还有烧过的痕迹。偶尔能看到半截旗杆插在沙里,旗子烂光了,只剩铁杆,在风里发出低响,像在报警。
中午,天变暗了。不是因为云,是沙尘。风转着圈吹,卷起大片黄沙,睁不开眼。云绮月用灵力集中在眼睛上,勉强看清前面。叶凌轩走在最前,用断剑拨开扑来的沙浪,每一步都很重。
柳萱儿突然抓住云绮月的手臂。
“停。”她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刚才……有个影子动了。”
云绮月立刻停下。四周全是沙,哪来的影子?
“不是真的影子。”柳萱儿摇头,脸色很白,“是在我心里闪了一下。一个穿黑袍的人,站在塔顶,手里拿着东西。我看不清脸,但他笑了。那种笑……像是早就等着我们来。”
叶凌轩转身,背对着她们,面对风来的方向。断剑横在身前,剑锋微微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别出声。”他说。
风更大了。沙打在脸上很疼,像针扎。云绮月把玉牌收好,拿出那片铁片。铁片上的字还是乱的,但现在,其中一个红点——西幻洲的那个——开始发烫,像火星点燃了。
她抬头。远处沙雾中,隐约能看到一段石柱。再往前,有一道断掉的拱门,一半埋在沙里。门上面,刻着半个符号。
和废墟里那块石板上的,一样。
只是这个,是完整的。
云绮月快步走过去。叶凌轩拦住她:“别靠太近。这门有问题。”
她没听。走到门前,伸手摸那个符号。手指刚碰到石头,地下传来震动,像心跳。她的玉牌猛地一跳,差点从怀里飞出来。
“它认识这个。”她说,声音有点抖。
“不是认识。”柳萱儿踉跄着走近,脸色发白,手指发抖,“是怕。”
她指着符号下面的一道裂缝。里面慢慢流出黑色液体,像血管在跳。她蘸了一点,立刻甩开。指尖皮肤瞬间变灰,像死肉。
“它是活的。”她说,声音快断了,“整个结界是活的。这些塔不是遗迹,是容器。它们在‘养’东西……用我们的恐惧、记忆、灵魂当食物。”
叶凌轩盯着裂缝,眼神冰冷:“里面关着什么?”
“不是关。”云绮月看着玉牌,声音很低,“是养。”
她想起铁片背面那句话:“门启之日,影归本源。”
不是开门放东西出来。
是让东西自己长成门。
“我们来晚了。”她说,看向远方沙尘,“第一道锁,已经在醒了。”
叶凌轩握紧断剑,走向拱门另一边。那里有条小路,通向沙丘深处。路上铺着石头,每块都刻着符文,样子像紫霄仙门的地宫禁制,但顺序相反。
“这是反阵。”他说,“专门用来破坏封印的。每走一步,都在削弱当年的镇压。”
柳萱儿扶着门站稳,从怀里拿出一块木片。这是她师门留下的追踪器,能感应同类的气息。现在,木片正对着西边轻轻抖,频率很快,像是在报警。
“有人比我们先到了。”她说,“不止一个。三个波动,都在动,往塔群中心去。他们……身上有熟悉的气息。”
云绮月看着远处。沙尘中,七座塔的轮廓渐渐清楚。最高的那座只剩半截,顶部破了,像被大力劈开。风从缺口吹过,发出持续的嗡声,像在召唤。
“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他们靠近核心。”她说,语气坚决。
三人走上小路。刚走十步,地面突然下沉一点。柳萱儿猛地停住,脚边一块石头缓缓翻转,露出下面黑洞洞的口子。洞里传出呼吸声,很轻,但确实存在——像有什么大东西在睡觉。
叶凌轩一脚踩住石头边,不让它继续翻。他蹲下,用剑尖探进去。剑碰到软的东西,立刻被缠住。他用力一抽,拉出一段黑色藤蔓。藤蔓断口流出黑汁,落地后钻进沙里,不见了。
“有反应了。”他说,眼神像刀,“这地方,活了。”
云绮月把玉牌贴在胸口,加快脚步。不能再等。如果塔心已经被触动,再迟一步,整个阵眼就会彻底开启,到时候,不只是他们,整片大陆都会陷入黑暗。
柳萱儿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用血在袖口画符。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神识快耗尽了,每一次感应都在伤身体。但她必须坚持。只要还能听到那个波动,她就能带他们找到真相。
风越来越大。沙打在脸上像针扎。远处那座断塔的缺口处,忽然闪了一下红光。一闪就没了,但三人心头同时一紧。
云绮月抬头。
那不是光。
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