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的更漏滴答作响，将三更的夜色敲得愈发深沉。苏凝离宫前特意换上的琉璃灯在廊下摇曳，灯芯裹着层极薄的磷粉，暗处望去，光晕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蓝 —— 这是暗卫营特制的警示灯，一旦有人闯入七皇子寝殿百米之内，磷粉便会爆发出刺眼的光。
“影，都安排好了？” 画屏的声音压得极低，对着廊柱后虚空问道。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现身，单膝跪地，面罩下的声音沙哑如磨砂：“回画屏姑娘，七皇子寝殿四周布了三层暗哨，窗棂设了机括，门轴缠了响铃，连地砖都换了能承重五十斤的特制砖 —— 只要超过两人靠近，必触发警报。”
画屏点头，将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递过去：“这里面是主子给的解药，晚晴若用迷药，你设法给七皇子用上。记住，动静要轻，别扰了小主子睡觉。”
影接过锦盒，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抬头：“需不需要提前拿下晚晴？”
“不必。” 画屏的语气带着苏凝的冷静，“主子说了，要让鱼先游进网中央。”
影再没多言，身形一晃便隐入黑暗，只留下廊下的琉璃灯，在风里明明灭灭，像只洞悉一切的眼睛。
与此同时，七皇子的寝殿内，烛火已被调至最暗。孩童抱着个虎头枕睡得正香，嘴角还沾着点心渣 —— 睡前苏凝特意让他多吃了些，就是怕夜里醒来哭闹，坏了计划。帐顶的流苏垂落，穗子上系着的银铃轻轻晃动，铃舌却被棉线缠了三道，看着是装饰，实则是暗卫 “影” 的信号器，只要他在帐外轻扯棉线，铃舌便会发出只有暗卫能听见的微响。
西华门的城墙根下，三辆黑篷马车早已候着。车夫们裹着油布斗篷，帽檐压得几乎遮住眼睛，靴底却隐隐露出兵刃的寒光。李统领躲在第二辆马车里，指尖反复摩挲着腰间的弯刀，刀鞘上刻着的 “柳” 字已被磨得模糊 —— 这是当年柳尚书亲手赐他的，如今却要用来对付恩人的亲家，想来竟有些荒谬。
“统领，晚晴怎么还没来？” 旁边的副手忍不住问道，“再等下去，天就要亮了。”
李统领啐了口唾沫，往手心啐了口：“急什么？那丫头胆小如鼠，定是在路上磨蹭。记住，拿到七皇子就往潭柘寺方向跑，苏凝在那边，咱们正好以皇子为人质，逼她放了柳尚书！”
副手刚应下，就见远处跑来个娇小的身影，正是晚晴。她怀里抱着个用锦被裹着的 “孩子”，跑得气喘吁吁，发髻都散了：“快…… 快上车！暗卫差点发现我！”
李统领掀开车帘，借着月光看清锦被里露出的孩童睡颜，眉眼确有几分像七皇子，顿时松了口气：“干得好！等救出尚书大人，我保你……”
话音未落，就听 “咻” 的一声锐响，一支冷箭穿透车帘，精准地射在他握刀的手腕上！李统领惨叫着滚下车，抬头时，只见城墙两侧忽然亮起数十盏火把，火光里，暗卫们手持弓弩，箭尖齐刷刷地对准了马车，像一片骤然张开的荆棘丛。
“是陷阱！” 副手提刀就想砍向晚晴，却被影从身后一脚踹翻，刀 “哐当” 落地，溅起一串火星。
晚晴吓得瘫在地上，看着锦被里的 “七皇子” 忽然动了动，掀开被子露出张成年男子的脸 —— 竟是暗卫营的替身！她这才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没逃出苏凝的眼睛，所谓的 “得手”，不过是对方故意放的饵。
“晚晴姑娘，” 影的刀架在她颈间，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皇后娘娘问你，柳若微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小主子都敢算计？”
晚晴的牙齿打着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想起柳若微塞给她的那锭金元宝，想起景仁宫的寒夜，想起李统领说 “事成之后让你出宫嫁个好人家”，原来全是骗她的 —— 在这宫里，像她这样的小宫女，从来都只是用完即弃的棋子。
而七皇子的寝殿内，孩童忽然睁开眼，揉着眼睛坐起来。帐外传来极轻的铃响，他立刻想起苏凝睡前的嘱咐：“若夜里听见铃铛响，乖乖躺着别动，娘的人在外面玩游戏呢。” 他从枕头下摸出块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啃着，透过帐缝，看见影的身影在窗外一闪而过，像只守护夜晚的大鸟。
西华门的厮杀声越来越烈。李统领带来的五十人虽个个凶悍，却架不住暗卫营的人早有准备 —— 他们脚下的地砖忽然翻转，露出藏在地下的尖刺，前排的乱党瞬间惨叫着倒下；城墙上方落下张巨大的网，将后排的人死死罩住，任他们刀砍斧劈，网绳纹丝不动，竟是用浸过桐油的牛皮所制。
“苏凝！我操你祖宗！” 李统领被暗卫踩在脚下，口鼻淌着血，却还在嘶吼，“柳尚书待你苏家不薄，你竟如此赶尽杀绝！”
影蹲下身，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柳尚书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与我家主子何干？倒是你，绑架皇子，谋逆作乱，怕是要株连九族。”
李统领的嘶吼戛然而止，眼神里的疯狂被绝望取代。他看着越来越多的禁卫军赶来，火把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忽然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在救人，是在替柳家送葬。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厮杀终于平息。暗卫们将捆成粽子的乱党拖走，血迹在青石板上蜿蜒，像条凝固的红蛇。晚晴被单独押着，路过七皇子的寝殿时，听见里面传来孩童朗朗的读书声 —— 竟是在背《论语》，声音清脆，仿佛昨夜的血腥从未发生。
影将她交给禁卫军统领，递上那枚苏凝给的玉扳指：“按皇后娘娘的意思，好生看管，天亮后再审。”
统领接过扳指，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忽然想起皇后离宫前的嘱托：“若遇叛乱，不必请示，先斩后奏。” 他望着满地的狼藉，忽然明白，这场看似仓促的绑架，从头到尾都是皇后布下的罗网 —— 晚晴是引鱼入网的饵，李统领是待捕的大鱼，而那个在景仁宫摇旗呐喊的柳若微，不过是网中央那只徒劳挣扎的飞蛾。
晨光穿透云层，照在凤仪宫的琉璃瓦上，泛着温暖的光。七皇子背完最后一句 “学而时习之”，雀跃地对影说：“影叔叔，我背会了！娘什么时候回来？”
影摘下面罩，露出张年轻的脸，眼里难得有了笑意：“快了。等娘回来，定会给你带最大的银杏叶。”
孩童欢呼着跑向庭院，晨露沾湿了他的衣摆，像缀了串碎钻。影站在廊下看着，忽然觉得这深宫的风，似乎真的温柔了些 —— 那些藏在暗处的獠牙，终究没能咬碎这张早已布好的罗网，而那些汹涌的恶意，也终将在阳光里，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