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托盘，再次率领岳云拜倒：
“臣……臣惶恐！陛下天恩浩荡，臣父子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
康履笑着将他们扶起，又对岳云说道：“岳小将军，快快请起！今日你是新郎官，是主家，可不能误了吉时，咱家送完礼，便要回宫复命了。”
岳飞连忙挽留，要请康履入上座饮宴，却被康履笑着婉拒了。
“岳帅心意咱家领了，只是宫里还有差事，不敢久留，今日是您府上的大喜日子，咱家就不喧宾夺主了，诸位将军，还请尽兴！”
说罢，康履又客气地与韩世忠、张俊等人寒暄了几句，便在一片恭送声中，转身离去。
直到康履的仪仗走远，院子里压抑的气氛才重新被点燃，但这一次，却比之前更加热烈。
“我的天！陛下亲笔题匾啊！”
“岳帅，岳小将军，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恭喜！恭喜啊！”
道贺之声，此起彼伏，比之前真诚了十倍不止。
那些原本还对岳家结了一门“穷亲”而颇有微词的将领，此刻心中只剩下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当面说出什么蠢话来。
酒宴之上，气氛更加热烈。
韩世忠端着酒杯，走到张俊面前，大着嗓门说道：“我说老张，今天鹏举这儿是双喜临门，咱们是不是也该凑个热闹，把咱们两家的事，也给定了？”
张俊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我那五小子，能娶到你韩侯爷的千金，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原来，韩世忠错失了岳云这个“金龟婿”，回头一想，女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便与素来交好的张俊合计，将自己的小女儿（第八女），许配给了张俊的第五子张子仁。
旁边有不明所以的将领起哄道：“哎哟！韩帅，张帅！你们两家这又结亲了？这……这关系可怎么论啊？”
另一位知情的将领，笑着解释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咱们韩帅和张帅，那可是双重儿女亲家！”
“怎么个双重法？”
“早年间，韩帅的二公子韩彦朴，娶的就是张帅的二小姐，如今张帅的五公子张子仁，又反过来，要娶韩帅的小八姐儿，你们说说，这关系，乱不乱？”
“哈哈哈！原来如此！”众人哄堂大笑。
韩世忠指着张俊，笑骂道：“好你个老张！你这是算计好了的！拿你一个女儿，换我一个儿子不算，如今还要再搭上我一个宝贝女儿！我可是亏大了！”
张俊也不示弱，回敬道：“胡说！我那是用一个女儿，换了你一个儿子当女婿，再用一个儿子，换了你一个女儿当儿媳！咱们是平手！平手！”
两位在战场上威风八面的统帅，此刻却像两个顽童一样，为了儿女的“辈分”和“亏赚”问题，吵得面红耳-赤，引得满堂将帅，笑得前仰后合。
岳飞坐在一旁，看着这热闹的一幕，脸上也带着微笑。
这种看似玩笑的“联姻”，其实正是将门之间，抱团取暖、巩固关系的一种方式。
韩、张两家，本就是军中势力最大的两股，如今再度联姻，关系更是牢不可破。
而他自己，却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岳飞为儿子选择了一位忠良之后，既全了道义，又向外界，特别是向那位高居御座的皇帝，表明了自己不愿结党、不搞小圈子的态度。
这场婚宴，看似是一场单纯的喜事，实则也是一幅微缩的、大宋军方高层的关系图谱。
夜色渐深，宾客们陆续散去。
洞房之内，红烛高烧，暖意融融。
岳云用秤杆轻轻挑开巩月儿的红盖头，看着那张娇羞动人、美若桃花的脸庞，只觉得心中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所填满。
“月儿，”他握住她微凉的手，轻声说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岳云的妻子了，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岳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和伯母，再受半点委屈。”
巩月儿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水光潋滟。
她没有说什么海誓山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将自己的手，更紧地，放进了他的掌心。
窗外，月华如水。
....
崇祯十二年，冬月。
南京城外的紫金山，经过几场薄雪的点缀，褪去了秋日的金黄，换上了一身苍茫的素裹。
东苑的皇家猎场内，林木萧疏，视野开阔，正是纵马驰骋、围猎驱寒的好时节。
崇祯皇帝身着一身利落的黑色骑射服，腰悬宝剑，背负雕弓，正策马立于一处山坡之上。
他的身后，是岳云、顾千帆等一众年轻的禁军将领与皇城司的侍卫，人人屏息凝神，气氛肃穆。
方才，崇祯亲手挽弓，一箭射中了一头正在奔逃的梅花鹿，引得众人齐声喝彩。
兴致盎然的皇帝勒住缰绳，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干毛巾擦了擦，问左右：
“这几日，朕只在宫中读书习射，倒是有些不闻外事了，千帆，你替朕掌管着皇城司，耳目最是灵通，说说看，近来京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
跟在他身侧的皇城司提举顾千帆，闻言立刻驱马上前一步，恭敬地回道：“回陛下，若说新鲜事，倒确实有一桩，京中最近最热闹的，便是几桩将门的喜事。”
“哦？”崇祯眉毛一挑，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是。”顾千帆斟酌着词句，说道：“前些日子，永清伯张俊的第五子张子仁，迎娶了定西侯韩世忠的第八女，两府联姻，宾客盈门，京中但凡有些头脸的武将，都去道贺了，很是风光。”
崇祯听罢，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转过头看着顾千帆，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张俊和韩世忠？朕记得，张俊的二女儿，不是早就嫁给了韩世忠的次子韩彦朴吗？怎么，他们两家还要联姻？”
这话看似寻常一问，却让顾千帆心中一凛。
皇帝看似随口一提，实则是在考较他的情报工作是否细致。
顾千帆不敢怠慢，立刻垂首道：“陛下圣明，所言极是，韩、张两家，如今是双重儿女亲家，关系愈发紧密了。”
崇祯没有说话，用马鞭轻轻敲打着马鞍，发出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顾千帆见状，知道皇帝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便继续深入禀报：“陛下，永清伯府的联姻，还不止于此。”
“嗯？”
“据臣所知，张伯爷的长子张宗元，娶的是已故少保刘光世的女儿，同时张伯爷的一位庶女，也嫁给了刘光世的另一位儿子，与韩家一样，也是双重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