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到底是谁？！
圣母的尖叫，凄厉而绝望，却被瞬间淹没在山谷间更加狂暴的喊杀声中。
精锐的边军，如同切割滚烫牛油的餐刀，毫不费力地撕开无生教徒那点可怜的阵型。这些平日里只懂得欺骗乡野愚夫的所谓骨干，在真正经历过血火洗礼的杀戮机器面前，连像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
溃败，是一场山崩。
祭坛之下，血流漂杵。
祭坛之上，林羽对圣母那见鬼般的质问，置若罔闻。
她甚至没有再多看那个女人一眼。
她的视线越过下方混乱的战场，越过那些被屠戮的狂信徒，平静地望向远方的山峦。
仿佛脚下这场决定了一个庞大邪教命运的血腥屠杀，不过是乡间一场无聊的社戏。
这份极致的漠然，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圣母心中的滔天怒火，在这一刻，被一股刺骨的寒意彻底浇灭。
她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苍老身影，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攫住了自己的心脏。
就在这时。
一直侍立在林羽身后的青穗，动了。
她上前一步，走到林羽面前，恭敬地躬身行礼。
然后，在圣母和所有被锦衣卫高手死死压制住的法王、香主们惊骇的注视下，她伸出双手，为林羽解下了那身玄黑色的祭祀法袍。
法袍滑落。
露出的，是里面那件平平无奇的青色道袍。
圣母一愣。
这是要做什么？临阵脱逃？还是……
她的念头还未转完，青穗已经从祝青鸾颤抖着捧过来的一个巨大木匣中，取出了一件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那是一件礼服。
一件以深沉的玄色为底，用五彩丝线绣着翟鸟纹样，其间点缀着无数细小花草图案的华贵礼服！
玄色翟衣！
唯有大明王朝地位最崇高的女性，母仪天下的太后，才有资格在最重大的祭祀典礼上穿戴的朝服！
圣母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看着青穗和祝青鸾二人，撑开一道临时的布帘，将林羽的身影遮挡在后。
她们在做什么？
她们怎么敢？
那可是……
不等她想明白，另一侧，那个阴柔的太监王富贵，也捧着一个丝绸包裹的匣子，恭敬地跪在了布帘之前。
他打开匣子。
一顶九龙四凤冠，静静地躺在其中。
冠上镶嵌的龙凤，由金丝累成，栩栩如生。其上点缀着数百颗珍珠，上千块宝石，在正午的日光下，绽放出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璀璨光华！
火光与血色，成了这顶凤冠最华丽的背景。
布帘，被缓缓撤去。
那个“玄云真人”，依旧是那副苍老的面容。
但此刻，她身着玄色翟衣，头戴九龙四凤冠，一种与生俱来的，俯瞰众生的无上威仪，从她身上沛然而出。
那张本该是江湖骗子的脸，此刻，仿佛也恢复了它应有的威严与神圣。
她不再是玄云。
她是这片土地上，权力的顶点之一。
圣母和所有被生擒活捉的无生教高层，看着祭坛上那道身影，如遭雷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山谷间的喊杀声，伤者的哀嚎声，兵器碰撞的交鸣声，似乎都离他们远去。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头戴凤冠，身穿翟衣的身影。
玄云真人……
大明太后？
一个贪财好利，可以被金钱收买的江湖骗子……
一个坐镇深宫，执掌天下权柄的皇室太后？
这两种截然不同，甚至完全对立的身份，如何会重叠在同一个人身上？！
荒谬！
颠覆！
彻彻底底的认知崩塌！
武法王那张凶悍的脸上，满是呆滞。
幻法王那双勾人的媚眼里，只剩下空洞。
咒法王干枯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智法王自以为看透了一切，此刻却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丑！
人群之中，那个被两名锦衣卫死死按在地上的河间县分坛主刘明远，在看到这一幕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瞬间瘫软在地。
一股温热的液体，混杂着难闻的骚臭，从他的裤裆下，迅速蔓延开来。
他终于明白了。
他引来的，哪里是什么能让他一步登天的财神爷。
他引来的，是催命的阎王！
是亲手为整个无生教，敲响丧钟的死神！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当最后一名负隅顽抗的教徒被长枪贯穿胸膛，整个山谷，除了伤者的呻吟，便只剩下锦衣卫与大军肃杀的脚步声。
锦衣卫指挥使钱虎，大步流星地走上祭坛，单膝跪地。
“启禀太后！叛逆匪首已尽数擒获，余孽已清剿大半，请太后示下！”
被生擒的圣母，被重重地押跪在祭坛之下。
她抬起头，那张普通的妇人脸上，再无半点怨毒，只剩下死灰一般的绝望。
她死死地瞪着祭坛之上，那个端坐在青穗搬来的太师椅上，居高临下俯瞰着自己的身影。
林羽的脸上，依旧无波无澜。
她看着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那副神态，淡漠得就像在看一只路边垂死的蝼蚁。
她懒得再与她废话。
她只是对着旁边的钱虎，轻轻地，挥了挥手。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钱虎瞬间会意。
“遵旨！”
他站起身，没有丝毫的犹豫，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一道雪亮的刀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圣母那颗还带着无尽悔恨与不甘的头颅，冲天而起。
鲜血，如同喷泉，溅满了那座她本以为能让自己承接天命的祭坛。
钱虎没有停。
手起。
刀落。
手起。
刀落。
武法王、幻法王、咒法王、智法王……
一颗又一颗在无生教中权势滔天，足以让一方州府震动的头颅，滚滚落地。
血，染红了整座祭坛。
一场盛大的，斩草除根的虐渣仪式。
数日之后。
大明皇帝祝兴宗的圣旨，以雷霆万钧之势，传遍天下。
圣旨昭告了无生教，也就是昔日的莲花教余孽，图谋不轨，意图谋逆的滔天大罪。
并下令，着三法司、锦衣卫、龙卫联合办案，于全国范围内，清剿所有无生教余孽，抓捕所有与其勾结的官员、士绅，以及顽固不化的狂热信徒。
一场席卷整个大明王朝的政治大清洗，就此展开。
前后历时三月，抓捕审问者，多达三万余人。
被牵连斩首者，上千人。
史称，“洪武第一大案”。
金陵。
皇宫，慈安宫内。
窗外阳光正好，暖风和煦。
林羽正握着祝青鸾略显冰凉的小手，一笔一划，不厌其烦地在宣纸上，教导着她写一个“静”字。
仿佛之前那场血流成河的剿匪，那场惊心动魄的潜伏，都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说走就走的短暂出游。
现在，事件结束了。
她又恢复了那个百无聊赖的，太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