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长江畔有个石桥镇，镇上有户姓石的人家。当家的石守信，三十五六年纪，在江上跑船运，挣下份不小的家业。这年秋天，石守信押船从汉口回来，路上染了重病，咳嗽不止，浑身发热，等船到码头时，人已经瘦脱了相。
家里请遍镇上郎中，药吃了不少，病情却一日重过一日。石守信自知大限将至，把后事都交代清楚了，只等咽气。
这日深夜，石守信昏昏沉沉间，忽见房门无风自开，一绿衣女子飘然而入。这女子看上去二十七八年纪，面容姣好，却带着几分妖异之气。
“石老板，你这病我能治。”女子声音清脆如莺。
石守信勉强睁眼：“姑娘是...”
“我姓柳，家住江边柳林。”女子微微一笑，“我有一丸药，可治你的病，不过你病好后，需娶我为妻。”
石守信只当是回光返照时的幻象，加之病重糊涂，便满口答应：“若得活命，必不负卿。”
柳姑娘从袖中取出一粒红色药丸，喂石守信服下。说来也怪，药丸下肚，石守信顿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不消片刻，竟能坐起身来。
“多谢柳姑娘救命之恩！”石守信又惊又喜。
柳姑娘淡淡一笑：“记住你的承诺，三日后我来找你。”
次日，石守信竟能下床行走，家人皆以为神迹。石守信说起昨夜之事，家人将信将疑，派人去江边柳林打听，却无人知晓有什么柳姑娘。
三日后傍晚，柳姑娘果然来了，还带着个包袱，俨然是要长住的模样。石守信虽觉蹊跷，但念其救命之恩，又见她举止端庄，便履行诺言，简单办了酒席，娶她做了二房。
婚后，柳氏持家有方，将石守信的船运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更奇的是，自她过门后，石家的货船在江上从未出过事，就连江匪都绕着走。石守信对她日渐倚重，原来的正房夫人早逝，索性将她扶了正。
一年后，石守信赴南京谈生意，在秦淮河畔结识一歌女玉莲，年轻貌美，柔情似水。石守信被迷得神魂颠倒，重金为她赎身，带回石桥镇。
这玉莲不是省油的灯，过门后处处与柳氏争宠。她察觉柳氏行为古怪——从不吃荤腥，每逢月圆必闭门不出，身上总有股淡淡的腥气。
一日，玉莲悄悄对石守信说：“老爷不觉得姐姐古怪吗？我听说啊，江边柳林根本没人住，倒是有条大蟒蛇时常出没...”
石守信脸色一沉：“休得胡言！”
“老爷若不信，可暗中观察。”玉莲压低声音，“我听说妖物最怕雄黄，一试便知。”
石守信虽不信，但心里也种下了疑根。次日便是十五，他悄悄在柳氏茶水中下了雄黄。
当晚月圆，柳氏喝下茶水后，突然面色惨白，腹痛难忍，踉跄回房。石守信偷偷跟到窗外，戳破窗纸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房内哪有柳氏，只见一条碗口粗的青鳞大蛇在床上翻滚！
石守信连滚带爬逃出院子，一夜未眠。次日清晨，柳氏面色如常前来伺候，石守信却战战兢兢，不敢直视。
“老爷今日怎么了？”柳氏察觉有异。
石守信支吾半天，终于鼓起勇气：“你...你究竟是人是妖？”
柳氏一愣，眼中闪过哀伤：“既然老爷已知，我也不再隐瞒。我本是江中修炼五百年的柳仙，那日见你病重，不忍你英年早逝，这才出手相救。”
“那你为何要嫁我为妻？”石守信颤声问。
柳氏叹息：“我修炼至关键处，需借人间烟火气。与你结为夫妻，既是缘分，也是各取所需。不过这些年来，我对你真心实意，助你家业兴旺，从未有害你之心。”
石守信稍感安心，但玉莲不断吹枕边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现在不害你，将来可说不准。我认识个茅山道士，道法高强，可除此妖...”
在玉莲怂恿下，石守信终于动心，请来道士做法驱妖。
道士在院中设坛，手持桃木剑，口念咒语。忽然阴风大作，柳氏从房中冲出，面无惧色：“牛鼻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害我？”
道士大喝：“妖孽迷惑世人，当诛！”
柳氏冷笑，袖袍一拂，道士手中的桃木剑应声而断。道士大惊，落荒而逃。
柳氏转身看向石守信，眼中满是失望：“我救你性命，助你兴家，你却如此待我。罢了，缘分已尽，我自当离去。不过你要记住，我能给你的，也能拿回来。”
说罢，柳氏化作一阵青烟消失。石守信悔之晚矣。
柳氏走后，石家的厄运开始了。先是货船在江上接连出事，不是触礁就是遭劫；接着码头仓库无故起火，积蓄赔个精光；最后石守信旧病复发，咳血不止。
玉莲见石家败落，卷了剩余钱财跟相好跑了。石守信贫病交加，无人照料，这才想起柳氏的好，日日忏悔。
这年冬天特别冷，石守信奄奄一息地躺在破床上，忽闻熟悉的清香。睁眼一看，柳氏不知何时站在床前。
“柳娘...”石守信泪流满面，“我对不起你...”
柳氏神色复杂：“你虽负我，但我念在夫妻一场，不忍见你如此。我这里有丸药，可缓解你的痛苦。”
石守信接过药丸，却不服用：“我负你深情，死不足惜。只求你告诉我，你可曾真的爱过我？”
柳氏沉默良久，轻声道：“若非真心，何必留下？”说完转身离去。
石守信服下药丸，病痛稍减，但心中悔恨更甚。三日后，被人发现死在床上，手中紧握一片青色蛇鳞。
镇上老人说，那之后每逢月圆，江边柳林常有青衣女子身影，唱着石守信生前最爱听的江南小调。也有人传闻，石桥镇后来的船家若在江上遇险，只要诚心祈求柳仙保佑，常能化险为夷。
只是石家的后人，再也没能得到柳仙的庇护，不出三代，便彻底败落了。
这正是：痴心柳仙渡凡尘，负心商人终遭报。姻缘因果循环转，江水悠悠话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