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沿着静止的扶梯向上攀爬,每一步都轻如猫步。扶梯尽头的光线昏暗,出口处的玻璃门碎了一地,夜风裹挟着血腥与硝烟味灌入站内。
他贴着墙壁向外窥探。街道上,车辆横七竖八地撞在一起,有些还在燃烧。远处不时传来尖叫和零星的枪声。这座城市,他熟悉的每一个角落,此刻都已沦为猎场。
一阵低沉的嘶吼从右侧传来。林澈猛地缩回头,屏住呼吸。阴影中,一个身影歪歪扭扭地走过,它曾经是个人类,此刻却皮肤灰败,眼睛浑浊,嘴角沾着暗红的血迹。它没有发现林澈,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消失在街角。
冷汗沿着林澈的脊背滑落。这些就是被咬伤后变异的人吗?必须离开这里。市中心人口密度太大,意味着更多的怪物和更大的危险。
就在这时,一段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般猛地浮上他的心海。
十六岁的夏天,在老宅阁楼里。他在一口旧樟木箱里翻找祖父的遗物。最显眼的是一本用厚牛皮纸包裹、线装的厚笔记本。
里面是祖父工整的笔迹,记录着山区复杂的小路走向、隐蔽的山泉位置、可食用的植物图谱与采集季节、简陋陷阱的制作方法。笔记的中后部分,画着一处山谷的详图。那山谷藏于两座陡峭山峰之后,入口被瀑布和密林遮掩。旁边用红笔标注着“可开凿”、“有水源”、“避风”等字样,还有简略的横向剖面图,画着一个内部空间的构想。
当时年轻的林澈只觉得祖父或许是在描绘一个想象中的秘密基地。他略感无聊地翻了翻,便将笔记本重新放回箱底,此后十余年,几乎再未想起。
此刻,在这地狱般的城市废墟中,这段记忆却清晰得可怕。
那本笔记!那不是幻想!祖父经历过战乱年代,那是用最朴实的方式记录下的真正保命的知识!他甚至可能真的实地勘察过那个地方!
一股激动和希望瞬间冲垮了绝望。山区!老家所在的远郊山区!那里人烟稀少,地形复杂,而且有一个可能存在的避难所!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蔓延。他有了目标,一个必须抵达的目标。
他再次观察街道,快速规划路线。隔着一个街区,有一家“探险者”户外装备店!他需要地图、指南针、刀具、背包、食物、水……
但街道上游荡着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他弯下腰,从满地碎玻璃中捡起一根尖锐的金属条,紧紧握在手中。
行动路线迅速在他脑中成型:利用车辆的残骸和街角的阴影作为掩护,迂回靠近目标店铺。
接下来的半小时,是林澈一生中最漫长、最考验神经的半小时。他像一道幽灵,在废墟和阴影中穿梭。两次,他几乎与游荡的“感染者”迎面撞上。一次,他听到附近商店里传来撕扯和咀嚼的声音,他毫不犹豫地绕了远路。
他的伤口在奔跑和紧张下隐隐作痛,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他。
终于,“探险者”户外店的招牌映入眼帘。它的玻璃门同样碎了,里面一片狼藉。
林澈心脏一沉,但还是蹑手蹑脚地摸了进去。店内已被洗劫过,货架东倒西歪。但他不在乎那些。
他目标明确,直接奔向角落的导航区。幸运的是,一堆纸质地图和旅行指南散落在地上。他飞快地翻捡,找到了本市的详细交通图以及本省的公路地图。他又在倒塌的货架下找到了一个残留的指南针。
刀具区一片空荡。他不死心地翻找,最后在一个破损的展示柜底部,摸到一把被遗忘的多功能求生刀。他如获至宝地塞进口袋。
他在仓库门口找到了几个被踩满脚印的样品包,挑了一个最结实的,开始扫货。货架上残留的压缩饼干、能量棒、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一个小急救包、一捆伞绳、一盒防水火柴……所有有用的东西,都被塞进背包。
他累得几乎虚脱,靠在仓库门后,就着一瓶水,艰难地咽下几口压缩饼干。
他摊开地图,借助从破窗透入的微弱天光,手指在上面移动着。从市中心到远郊的老家山区,距离超过一百五十公里。主要道路肯定已经瘫痪甚至危险重重。
他的手指沿着一条蜿蜒的蓝色细线移动——沧澜江。江边有一条废弃多年的旧省道,因为绕远且年久失修,早已少有车辆行驶,但或许正因如此,反而可能通畅一些。更重要的是,这条旧路大部分路段依山傍水,能够提供隐蔽,并且最终可以通往山区方向。
“沿着沧澜江旧道,向北……”他喃喃自语,将路线死死刻在脑海里。
休息了不到五分钟,他猛地站起身。不能停留,必须趁着夜色掩护尽快出发。
他将背包甩上肩,握紧那把求生刀,再次潜入城市的阴影之中。按照记忆中的方向,他向沧澜江边摸去。
越靠近江边,建筑物的密度逐渐降低,但破坏的痕迹并未减少。一辆公交车侧翻在路口,烧得只剩框架。路边绿化带里,躺着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江风带着水汽和浓重的血腥味吹来,令他作呕。
旧省道的入口就在前方,被茂盛的野生藤蔓部分遮掩,柏油路面开裂,缝隙里长出了野草。这里果然看不到车辆和行人,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林澈心中刚刚升起一丝侥幸,一阵轻微却清晰的摩擦声突然从他侧后方传来!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尸体的拖沓脚步,更像是某种东西在粗糙水泥地上快速爬行的声音!而且正在急速接近!
林澈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回头——
借着一盏闪烁不定的残破路灯的光芒,他看到了!
那不再是行动迟缓的“感染者”,而是一只全新的、形态截然不同的怪物!它四肢着地,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类似大型蜥蜴的形态,暗绿色的外皮湿漉漉地反着光,一条骨质的尾巴尖锐地拖在身后。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裂开至颚部、布满利齿的巨口,正对着他的方向,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这根本不是什么病毒感染的病人!这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怪物!
根本来不及思考,那蜥蜴般的怪物后肢猛地蹬地,化作一道暗绿色的残影,带着腥风,直扑林澈的面门!
它的速度,比地铁里那只和街上游荡的感染者快了何止一倍!
林澈瞳孔骤缩,向侧面扑倒,狼狈地滚入旁边的排水沟渠!
怪物的扑击落空,利爪在旧柏油路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它毫不停滞,灵活地扭转身体,那条骨质尾巴如同钢鞭般,狠狠抽向沟渠里的林澈!
林澈只来得及抬起手臂格挡。
“啪!”一声脆响。 一股巨大的力量抽在他的手臂上,剧痛钻心,手中的求生刀直接被抽飞了出去,不知落向何处黑暗。
怪物占据绝对优势,发出得意的嘶鸣,再次扑来,巨口足以将他整个头颅吞下!
林澈手无寸铁,跌坐在沟渠底部,死亡的阴影彻底将他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尖锐、频率高到几乎超越人耳承受极限的鸣响,陡然从城市某个方向炸开,瞬间席卷了整个区域!
声音穿透力极强,仿佛能直接钻入脑髓。
扑向林澈的蜥蜴怪物动作猛地一僵,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和烦躁的尖啸,它不再理会近在咫尺的猎物,反而显得焦躁不安,甩动着丑陋的头颅,似乎那声音对它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它犹豫了不到两秒,竟然猛地转身,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窜入旁边的废墟阴影中,消失不见。
林澈瘫在沟渠里,心脏疯狂擂鼓。手臂上火辣辣地疼,暂时动弹不得。
他惊魂未定,茫然地望向尖锐鸣响传来的方向——市中心偏西的区域。
那是什么声音?为什么那只怪物会对这种声音产生反应?是害怕?还是被召唤?
远方,那高频的鸣响还在持续,如同幽灵的哭嚎,回荡在死寂的城市上空。
林澈挣扎着爬起,捡回掉落在不远处的背包,顾不上寻找丢失的刀,惊恐未定的目光再次投向北方黑暗的、通往山区的旧路。
这条路,真的能通向生路吗?而那本笔记所记载的深山避难所,又是否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