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弄疼我了！”
姚浅凝不满地嗔道，声音里带着真实的痛楚和一丝委屈，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立刻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萧景瑄几乎是下意识地，指间的力道猛地一松，但并未完全放开，依旧虚虚地圈着她的手腕。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腕间脉搏的跳动，一下下，敲击着他的指尖，证明着眼前人的真实存在。
这鲜活的、会痛、会抱怨的模样，与记忆中万安宫墙角那具冰冷无声的尸体形成了无比残酷又无比庆幸的对比。
他的理智在疯狂叫嚣着疑点重重，但他的情感，却被她这声带着水汽的“疼”搅得一片混乱。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凤眸中的风暴暂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审视。
他依旧紧紧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又比方才少了几分凌厉。
“回答我！”
他重复着那个核心的问题，目光如炬。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同时，他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
侍卫们早已警觉地上前半步，呈包围之势，隐隐将姚浅凝与人群隔开。
而李清婉，脸色已然苍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超乎她理解的一幕。
讨厌他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
必须给出一个答案，事情真假无所谓，反而越假他越在意。
她微微抬起下巴，带着一种被冒犯的不悦，语速稍快。
“我要去西境寻找西海花，路过西北，看到有人落水……”
然而，就在这句话尾音刚落，不等萧景瑄细细品味这个解释，姚浅凝突然脸色一变，方才那点不悦瞬间放大，变成了明显的气愤。
“你干嘛质问我！”
她提高了音量，带着湿漉漉的狼狈和理直气壮，仿佛他才是那个不可理喻的人。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从水里爬上来，冷死了！”
“你不但不关心一句，还像审犯人一样问我！萧景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讨厌了！”
西海花？路过？
这解释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西境路途遥远凶险，她一个“已死”六年的人，为何突然要去？
又为何偏偏“路过”他的封地？
这巧合简直荒谬！
他几乎要冷笑出声，立刻拆穿这拙劣的谎言。
然而她微微发抖的身体，泛红的眼眶，气鼓鼓却又带着委屈的神情，以及那声声控诉……这一切都无比生动地提醒着他，她刚从冰冷的湖水里出来，救了一个孩子，而现在，她浑身湿透，站在春日的凉风里，确实很冷。
而他，在确认她“死而复生”的震惊与狂怒之下，在盘根错节的疑虑之中，的确……忽略了这一点。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被她胡搅蛮缠带偏话题的恼怒，有对她此刻状态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软，更有一种时空错乱的荒谬感。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在不自觉间又松了几分，那虚握几乎变成了只是防止她跑掉的姿势。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诸多疑问，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湿透的、微微发抖的衣衫上，又移回她带着倔强和指控的脸上。
最终，他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克制后的压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妥协，咬着牙，几乎是挤出了一句话。
“……闭嘴。”
他不再看她那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脸，猛地转头，对侍从们沉声下令，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回府！”
“把她也带上！”
回府？这正中姚浅凝下怀！
进入他的地盘，意味着更多的接触机会，更便于她观察、试探，乃至实施攻略。
但不能答应得太痛快。
一个真正“路过”、且有自己“要事”在身的人，面对一个六年未见、一见面就态度强硬、还要强行带她走的“故人”，合理的反应当然是抗拒。
于是，在萧景瑄下令的同时，姚浅凝立刻做出了反应。
“放开我！”
她再次用力挣扎起来，比之前那次更加用力，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急切。
“我还有事！谁要跟你回府！”
她一边挣扎，一边用眼角余光迅速扫了一眼旁边脸色煞白、眼神复杂的李清婉，以及周围那些神色肃穆、隐隐形成包围圈的侍卫。
她越是挣扎，他心中那根名为“怀疑”与“绝不能再次失去踪迹”的弦就绷得越紧。
六年前，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在眼前，那种无力与悔恨啃噬了他无数个日夜。
如今她奇迹般复生，出现在他面前，还想再次从他眼前溜走？
绝无可能！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就着她挣扎的力道，手臂猛地一收，将她整个人更近地拽向自己。
姚浅凝猝不及防，几乎撞进他怀里，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坚硬和透过衣料传来的滚烫体温，以及那压抑着的、汹涌的情绪。
“由得你选么？”
萧景瑄低下头，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凛冽的寒意和绝对的强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
“要么自己走，要么，本王不介意让侍卫‘请’你回去。”
他刻意加重了“请”字的读音，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他根本不在乎她口中的“急事”，也不在乎她是否情愿。
姚浅凝知道硬碰硬绝非上策。
她适时地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却抬起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在这瞪视的过程中，她的目光仿佛无意间越过了他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那个一直被忽略的身影上。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讶然。
“萧景瑄……”
她唤了他的名字，但语气与先前不同，少了针锋相对，多了点别的什么。
“她是谁？”
“她……好像快哭了。”
她问完，便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看李清婉，又看看萧景瑄，等待着他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