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晨雾呼啸而过，小安透过车窗看见永裴小跑着的身影，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原本这个时间她该直接去公司开晨会，但永裴天没亮就打电话来，语气里透着不安。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于是这一大早便来接他一起去公司讨论公关事宜。
车门打开的瞬间，刺骨的寒气涌入车厢，小安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真冷......
“早知道就该听你的，不去就好了，”永裴坐下后搓了搓手，眉宇间凝着焦灼，“往年都是这么办的，怎么偏今年就掀起了这么大风浪？”
小安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梧桐枝桠，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什么情绪：“因为信息的壁垒正在崩塌。人们获取知识的途径变得简单，整体的认知水平正在大幅度提高。”
她转回头，淡淡说道：“手机一点什么事情都能查的一清二楚，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永裴张了张嘴，却被小安接下来的话截住了。
“而不少爱豆，却固步不前，依然只是一件华丽的商品。脑袋空空，两眼一睁只琢磨着如何爆红。”
她的视线落在他腕上那块限量名表，“你，和他们也一样。多读点书吧，知道乳腺癌的五年生存率是多少吗？知道一个患者家庭要承受多大的经济压力吗？”
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送风声。
永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小安，在他的印象里，小安从来没对他说过重话，即便是当年志龙那件事，小安都没这样说过他。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些什么，却蓦然发现，这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无法为自己开脱。
“就算不了解这些，至少该懂得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尊重一下场合，尊重一下患者很难吗？”小安的声调依然平稳，但说出的话却愈发的不留情面，“公司准备的礼服你不愿意穿，但那粉丝带胸针，别一个很难吗？”
她想起昨晚看到的那段视频。永裴在慈善晚宴上举着酒杯，作为前辈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当红女团成员搔首弄姿，他神态轻松，跟着节奏摇头晃脑的样子哪里有一丝该有的庄重。
而热搜话题下，粉丝还在吹捧他的“逆生长”。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天在晚宴上狂欢的每一个人，挨这一顿骂都活该，”小安看着睫毛轻颤的永裴，轻轻吐出这句话。
“可有些人确实是公司逼着去的......”永裴下意识反驳，声音却越来越小。
“逼你们把慈善晚宴当成联谊派对？”小安挑眉，“主办方和经纪公司固然有错，但选择以什么姿态参与，决定权在你们手上。现在倒好，一个个都成了受害者？”
她轻哼一声，从包里取出平板调出数据图：“看看这些通稿，‘身不由己’、‘被逼无奈’——这些粉丝洗地的通稿是谁的手笔，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的指尖轻点屏幕，轻哼一声，“你可别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永裴盯着曲线图上那个断崖式下跌的舆情指数，喉结滚动。
“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个胸针，其实放在西装内袋里，忘了。”
小安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车厢里只剩下引擎平稳的嗡鸣，一直没说话的林哲，忽然开口：
“其他艺人如何，我懒得说。但永裴，你扪心自问，托举你至今的是谁？是那些绝大部分身为女性的粉丝。是她们的喜爱，具体成一张张唱片、一次次投票，彻底改变了你的人生。”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的分量完全沉下去。“她们给了你跨越阶层的力量，但这份力量，似乎也滋生了你的傲慢与盲目。”
“站得越高，身上承载的期望就越重，越要珍惜自己的羽毛。我理解你渴望突破的心情，但谨言慎行，才是登高不跌的重中之重。”
他说完之后，看了永裴一眼，沉声道：“这段时间，你个人的活动就暂停一下吧。这件事情可大可小，看看情况再说吧。你也正好也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
永裴没有反驳，只是偏头望向窗外。拥堵的车流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映出他此刻的茫然。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大衣内袋，指尖却忽然传来一丝轻微的刺痛。他将那金属质感的东西拿出来，才发现是那枚忘了别上的粉红丝带胸针——不知何时滑落进了衣袋深处。
细小的针尖刺破了指腹，渗出一粒殷红的血珠。这微不足道的疼痛，反而带来一种异样的清醒。
林哲的话像一记重锤，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放在别的艺人身上，这样的评价几乎等同于宣判了雪藏。他比谁都清楚，这话里的分量。
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慢慢攥紧了他的心脏。
车子在公司楼下停稳，三人一路沉默地走进大楼，径直踏入会议室。
在所有人安静的注视下，永裴将慈善晚宴上的事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然而那些细节......他越说越觉得难堪，尤其是在描述女团成员在台上跳着热舞时，他自己在台下举杯示意的场景......
他抬头迎上众人复杂的目光，一股灼人的羞愧感猛地涌上心头。
他忽然无比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像志龙那样，找个随意的理由直接推脱？为什么要和那些汲汲营营的后辈混在一起？为什么要去追逐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转瞬即逝的所谓和？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哽住了。
那个瞬间，他仿佛透过众人沉默的注视，看清了自己那晚在浮华喧嚣中，沉溺于虚假吹捧的可笑模样。那些他以为能带来资源的热络交际，此刻在清醒的审视下，显得如此廉价而空洞。
“这个聚会，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参加。”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清晰，“这是我的认知偏差造成的失误。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张面孔，语气诚恳：
“我接受公司对我的任何处罚决定，也恳请大家......帮我渡过这个难关。”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