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追上来的脚步不快,但很稳。我正扶着我妈往地铁口走,听见身后有声音,回头看见他站在路灯下,影子拉得老长。
“阿姨,我能耽误您几分钟吗?”他站在我妈面前,语气平和,没有一点紧张。
我妈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没拒绝。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走开。江逾白没看我,只对着我妈说:“您今天看到的事,换作是我母亲,我也会心疼。”
我妈的手紧了紧风衣的扣子,没说话。
“林溪这半年做了三个重点项目,都是她一个人从头跟到尾。”他说,“竞标会上她一个人讲完四十页方案,客户当场拍板。这些不是运气,是她熬出来的。”
风有点大,吹起我妈的发丝。她低着头,听得很认真。
江逾白继续说:“她加班到凌晨不说话,被人误解也不解释。我有时候想替她说一句,又怕她觉得我在插手她的事。”他顿了顿,“但她不是不需要人帮,是习惯了不说。”
我妈抬起头,看着他:“你为什么要管这些?”
“因为我看得见她付出了多少。”他的声音没高也没低,“也看得见她一个人的时候,有多安静。”
我妈的眼神动了一下。
“我不是想替她做决定。”他说,“我只是想让她知道,遇到事不用硬扛,有人会站出来。”
空气静了几秒。
我妈忽然问:“你图什么?”
“我不图什么。”他说,“我只是不想再看见她被为难的时候,只能自己撑着。”
我妈盯着他看了很久。路灯照在他脸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站得比平时更直。
“你知道她小时候什么样吗?”我妈忽然开口,“发烧到三十九度都不肯哭一声。我问她疼不疼,她说没事。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怕我说她娇气。”
江逾白轻轻点头:“现在她不用怕了。我会在。”
我妈没立刻回应。她转过身,走到我旁边,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她的手有点凉。
“你以前从来不让我来公司。”她说,“说是工作忙,怕我打扰你。”
我没说话。
“其实你是不想让我看见你累成那样。”她叹了口气,“可你现在愿意让我来了?”
“因为我不怕了。”我说,“有问题我能解决,有事我也能说出来。”
她点点头,又看向江逾白:“你刚才说的话,句句都算数?”
“算数。”他看着她,没有回避视线,“我会让她轻松一点,不再什么事都一个人扛。”
我妈终于笑了下。不是那种大声笑,是很轻的一点弧度,像冰裂开了一道缝。
“行。”她说,“我相信你一次。”
我站在旁边,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我没抬头,怕她们看见。
江逾白对我妈说:“您要是还有什么想问的,随时可以找我。我可以当面说清楚。”
“不用了。”我妈摆摆手,“我看人一向准。你说话做事,不像绕弯子的。”
她转身牵住我的手:“走吧,送我进去。”
我跟着她往前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江逾白还站在原地,没走。
“你不回公司?”我问。
“还有东西要拿。”他说,“你们先去。”
我妈松开我的手,忽然又折返回去。我愣住,看着她走到江逾白面前。
“下次来家里吃饭。”她说,“我做饭比外卖强。”
江逾白一怔,随即点头:“好。”
“别推脱。”她说,“林溪请不动你,我请。”
他说:“我不推脱,我一定来。”
我妈这才真正转身。我迎上去挽住她的胳膊,两个人一起往地铁入口走。
走到台阶前,她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江逾白仍站在原地,灯光照在他肩上。他朝我们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往公司方向走。
“他今天穿的衣服。”我妈忽然说,“和上次在医院门口那件一样。”
我没说话。
“我记得。”她说,“那天你发烧,他送你回来,站楼下等了半小时才走。”
我低头看着台阶上的水泥缝,没接话。
“我不是非得你说什么才明白。”她拍拍我的肩,“有些事,眼睛看着就知道了。”
我们走进地铁通道,人群多了起来。她拉着我找了个空位坐下。
“你最近瘦了。”她摸了摸我的手腕,“是不是饭又不吃?”
“吃了。”我说,“项目忙的时候带盒饭。”
“以后别这样。”她说,“再忙也得吃饭。不然我天天来。”
我笑了一下:“你要真天天来,我同事都以为你查岗。”
“查岗怎么了?”她说,“妈来看看女儿,犯法?”
我摇头:“不犯法,就是尴尬。”
她瞪我一眼,又笑了。
广播响起,下一班车还有两分钟。她站起来,拎起保温袋:“走吧,换个口站上车。”
我跟着她往前走。通道尽头有风吹进来,带着一股地下潮湿的味道。
她忽然停住脚。
“那个小江。”她说,“他是真心对你?”
“嗯。”
“不是因为你是谁家的孩子,也不是图你能帮他什么?”
“不是。”我说,“他帮我的时候,我自己都还没意识到需要帮。”
她沉默了一会儿,把手里的袋子换到另一只手。
“那就好。”她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别让他白付出。”她看着我,“你也对他好点。”
我点头:“我知道。”
她这才继续往前走。我跟在后面,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突然觉得她老了。
进站后人多,我们被挤到了不同车厢。她隔着玻璃冲我挥手,示意我别跟过来。
我站着没动。列车启动前最后一秒,我看见她掏出手机,低头打了几个字。
屏幕亮着,我认出了开头两个字——“小江”。
我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就关上了。
列车驶出站台,灯光一节节闪过去。我站在原地,心跳忽然快了一下。
手机震动。
我拿出来看,是一条新消息。
没有称呼,只有一句话:
“明天中午十二点,家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