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的灯一盏接一盏灭了，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吹得防火门轻轻晃动。江逾白的手还牵着我，掌心温热，像没打算松开。
他脚步没停，穿过空荡的走廊，走到尽头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我认得这地方，平时贴着“设备重地，禁止入内”的封条，现在封条断了，垂在门边。
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三圈。咔哒一声，门开了。
里面不是机房，是向下的楼梯，台阶嵌着微光条，一路延伸进黑暗。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安静，像是在等我点头。
我抬脚跟了下去。
楼梯很长，拐了三道弯，空气变得凉。墙壁是金属的，反着冷光。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还有他偶尔踩空时的轻响。
到底了。
门自动滑开，露出一间圆形控制室。墙上全是屏幕，中央悬浮着一颗透明球体，里面流转着星图。我走近一步，发现星图里有条红线，从现在的时间点一路倒推，终点写着：2015.09.17。
“这是……”
“我们的起点。”他走到主控台前，手指轻点，其中一块屏幕亮起，画面是七年前的校园走廊。我穿着高中校服，弯腰捡报名表，书包拉链半开。
他盯着画面，声音很轻：“那天，我往你书包塞了跟踪器。”
我没动。
画面里的他从后方靠近，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手指一弹，一个小黑点滑进我书包夹层。然后他退后两步，低头看了眼手表，转身离开。
我盯着那个小黑点看了三秒，忽然笑了。
“我知道。”
他猛地转头。
我抬手，解开发带，长发落下，露出脖子上那条细链。我捏住吊坠，拉到他眼前——是个旧式长命锁，表面磨得发亮，背面有个小孔，里面嵌着芝麻大的芯片。
“你塞的。”我晃了晃，“我没扔。还特意去配了条链子。”
他呼吸变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一下学期。”我收回吊坠，指尖擦过锁面，“你借我笔记那次，纸角有和芯片一样的编号。我查了学校实验室出入记录，发现你那周深夜进过三次。”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底像有东西在裂开。
“你查我？”他声音哑了。
“嗯。”我走近一步，“系统任务是借口，你是目的。我早就不信什么随机匹配了。一个总在我打瞌睡时调低空调的人，会靠系统才知道我怕冷？”
他喉结动了动。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不是全部。”我靠上控制台，“但我知道你在意我。所以芯片没丢，链子一直戴着。每次洗澡都摘下来，擦干再戴上。”
他忽然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枚长命锁，动作像怕碰碎什么。
“我以为……是我单方面在追你。”
“错了。”我抓住他的手腕，“是双向奔赴。只是你走得快，我慢了点。”
他低头看我，眼神从震惊变成笑，笑得眼角都泛了红。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等你亲口承认。”我松开他，“等你说出‘我一直在找你’。”
他没再说话，转身回到主控台，调出另一段录像。画面是大学图书馆，我趴在桌上睡着了，他走过来，把外套盖在我肩上，顺手把空调调低两度。镜头切到书包内层，芯片微光闪了一下。
“七年。”他轻声说，“我调整了七年的轨迹，就为了能坐在你旁边。”
“现在不用调整了。”我站到他身边，“我们已经在同一条轨道上。”
话音刚落，警报响了。
红光瞬间铺满整个控制室，头顶传来机械音：“宇宙射线逼近，强度超标，启动紧急疏散程序。”
我还没反应过来，角落里“砰”地弹出一个舱门，透明罩子缓缓升起，里面只有一张座椅。
“逃生舱？”我走过去，发现操作屏上写着：单人乘坐，自动锁定。
江逾白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疼。
“进去。”
“什么？”
“记住坐标，我随后就到。”他把我往舱里推，“快！”
我没动。
他急了，直接把我抱起来往里塞。我反手抓住舱沿，死死撑住。
“林溪！”
“要死一起死。”我盯着他，“你定的轨道，我不许你中途脱节。”
他愣住。
我跳下逃生舱，转身冲到控制台前，找到电源模块，一把扯开面板，抽出三根线，全扔在地上。
警报声更急了。
“你干什么！”
“断电。”我回头看他，“系统要拆开我们，没门。”
他冲过来想接线，我直接扑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腰，把脸贴在他胸口。
“别动。”我说，“就这样。”
飞船猛地一震，整间控制室倾斜。屏幕炸出火花，星图乱成一片。我们被甩到墙边，他下意识翻身，把我护在身下。
第二次冲击来得更猛。
灯全灭了，只剩下应急红光。金属墙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要撕裂。我听见氧气阀在漏气，听见远处有结构坍塌的闷响。
他抱着我，一声不吭。
就在那一刻，我感觉无名指一烫。
低头看，婚戒在发光，不是反射，是自己在亮。江逾白的戒指也亮了，两道光缠在一起，往上延伸，形成一对半透明的光翼，把我们裹进一个椭圆形的光茧。
“这是……”
话没说完，整面墙炸开了。
冷风灌进来，外面是夜空，但不是学校的夜空。星星在动，银河像被搅乱的水，正朝着某个点旋转。一道黑色裂缝悬在上方，边缘泛着银光，像张开的嘴。
光茧动了。
我们腾空而起，穿过破口，直冲夜空。风在耳边呼啸，我死死抓着江逾白的衣服，看见教学楼在下方迅速变小，操场的跑道像一道白线，渐渐模糊。
进入虫洞前，我回头看了一眼。
控制室最后一块屏幕还在亮，画面定格在2015年的走廊，我弯腰捡表，他伸手塞芯片，时间戳一动不动：2015.09.17 07:23:15。
光茧撞进裂缝的瞬间，我听见他说：“抓紧我。”
我没松手。
光翼展开到最大，像一对不会折断的翅膀，带着我们冲进黑暗。
飞船残骸开始坠落，一块金属板翻滚着划过天际，边缘烧得通红。
我的戒指还在发烫，光顺着指节爬上来，漫过手腕。
江逾白的呼吸喷在我耳侧，很稳。
虫洞深处传来震动，像是某种启动的信号。
我们还在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