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宇选在城郊一家僻静的茶馆包间牵线,陆则到的时候,王建军已经缩在角落坐了半小时。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手指反复摩挲着玻璃杯沿,眼底满是惶惶不安,见到陆则的瞬间,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陆警官,聂哥说你有要事问我,可我就是个银行小主管,能知道什么啊。”王建军的声音发颤,不敢直视陆则的眼睛。
陆则没绕弯子,将打印好的账户流水推到他面前,指尖点在几笔大额转账记录上:
“汉东石油气公司和宏远能源的专项账户,2018年国企改制期间,有三笔共计两千七百万的资金流向了空壳公司,审批人是你。”
王建军的脸色瞬间惨白,端着杯子的手开始发抖,水洒了一桌:“这、这是正常业务,当时有完整的审批材料……”
“材料是伪造的。”陆则打断他,调出另一份文件
“这家空壳公司注册地址是废弃仓库,法人的身份证早在几年前就挂失了。你作为信贷主管,不可能看不出这些破绽。”
陆则停顿片刻,语气放缓,“黎元朝的人已经开始清理痕迹,孙强是他的老部下,做事向来不留余地,你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
这话戳中了王建军的软肋。他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闷哼一声:
“我也是被逼的!当年刘新建找过来,拿着赵省长的批示,黎元朝的律师又跟着施压,我要是不批,第二天就得卷铺盖滚蛋。我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没办法啊!”
“现在配合调查,还有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陆则盯着他,“那些违规转账的内幕,资金最终流向哪里,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王建军的嘴唇动了动,似是下定了决心,刚要开口,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他看清屏幕上的号码后,脸色骤变,接起电话的手止不住地抖。
“王主管,你儿子在实验二小门口的辅导班,放学路上是不是喜欢买巷口的糖葫芦?”电话里的声音粗粝,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王建军猛地站起来,声音都破了音:“你们想干什么?别动我儿子!”
“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你,有些话不能乱讲。”对方轻笑一声,“你办公室抽屉里的降压药快吃完了吧?下次换药的时候,可得看清楚药盒上的名字。”
电话被挂断,王建军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绝望:“我不能说……说了他们会对我家人下手的。”
说完,他抓起外套,踉跄着往门外冲,“陆警官,求你别再找我了!”
陆则立刻起身跟上,刚到茶馆门口,就见王建军被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拦住。
那两人没有动手,只是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其中一人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个小男孩的照片——正是王建军的儿子。
“王主管,孙总请你去公司聊聊。”男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王建军脸色煞白,转头看向陆则,眼神里满是哀求,最终还是被两人“请”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陆则刚要开车追赶,聂明宇突然从旁边过来拉住他:“别冲动,孙强的人肯定在周围布了点,你追上去反而会把事情闹僵。”
他指了指斜对面的便利店:“刚才那两人进茶馆前,在便利店买过水,我记了车牌,已经让人去查车主信息了。”
陆则冷静下来,他知道聂明宇说得对。孙强这种老江湖,绝不会用围殴警察这种蠢办法,而是专挑软肋下手,用家人和工作威胁,既隐蔽又能精准击垮对方。
“孙强现在在哪?”陆则问。
“宏远能源的办公楼,他今天下午没出门。”聂明宇递过来一张纸条,“这是他办公室的楼层和内线电话,不过他警惕性极高,常规手段肯定套不出话。”
陆则正思索对策,手机收到一条匿名短信,是段监控视频。
画面里,王建军被带进宏远能源办公楼,进电梯前,其中一个黑衣人伸手拍了拍他的后颈,王建军的脚步明显踉跄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
发信人只有一句话:孙强在王建军身上装了定位器,办公室里有录音设备,小心行事。
陆则认出这是赵瑞龙的手笔,他立刻回拨过去,对方却直接挂断。
紧接着又一条短信发来:黎元朝那边有动静了,你尽快拿到证据,别给他们销毁痕迹的时间。
当晚十点,宏远能源办公楼只剩顶层还亮着灯。陆则换上保洁服,借着聂明宇提前安排好的通行证混进大楼。
电梯里,他遇见两个下班的职员,隐约听见他们议论,孙强今晚把财务部的人留下,正在连夜核对账目。
到了顶层,陆则顺着安全通道悄悄摸过去。
孙强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他不耐烦的声音:“账目必须重做,明天一早之前,把和石油气公司的关联记录全删掉,出了问题你们担得起?”
“孙总,有些原始凭证已经归档,强行删除会留下痕迹。”下属的声音带着为难。
“那就烧了!”孙强拍了桌子,“找个借口把档案室的钥匙拿过来,连夜处理,别等陆则找上门。”
陆则正准备记录,突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他迅速躲进旁边的茶水间,就见两个保安拿着手电筒巡查过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接着是椅子倒地的声响。
陆则趁机冲出茶水间,推开办公室的门。只见王建军瘫坐在地上,嘴角溢着白沫,孙强正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个空药瓶,脸色阴沉。
“你来得正好。”孙强看到陆则,非但不慌,反而冷笑一声,“王主管突发心脏病,我正准备叫救护车。”他随手将药瓶扔在桌上,“不信你可以问他的下属。”
财务部的职员们缩在角落,没人敢出声。陆则蹲下身,摸了摸王建军的颈动脉,还有脉搏,只是气息微弱。
他立刻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同时警惕地盯着孙强:“你给她吃了什么?”
“他自己的降压药,吃多了而已。”孙强双手插兜,姿态嚣张
“陆警官,这里是私人公司,你私闯进来,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
说着,走到陆则面前,压低声音,“别再查下去了,黎先生的人已经在盯着你了,再查,下次躺在这里的,可能就是你在意的人。”
陆则站起身,眼神冷得像冰:“威胁我没用,违规转账的证据,我迟早会拿到。”
救护车的鸣笛声很快从楼下传来,医护人员将王建军抬走。
孙强看着陆则的背影,脸色渐渐狰狞,掏出手机拨通电话:“把王建军的家人看好,另外,查查陆则的社会关系,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软肋。”
而陆则刚走出办公楼,就收到了聂明宇的消息:王建军被送往的医院,急诊科主任是黎元朝的远房亲戚。
陆则见状,立刻调转方向,心里清楚,这场围绕证人的暗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