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察觉到任天齐体内诞生出一丝微弱的自发流转的生机后,苏璃霜便彻底将那座破碎的主殿划为了冰宫禁地。除了她和两位最为信赖、且精通疗愈与阵法的长老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殿内依旧寒冷,但不再是那种万物寂灭的死寂之寒,而是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初春冰雪消融般的生机流转。苏璃霜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守在此处,如同最耐心的匠人,持续不断地以自身精纯的冰魄本源,混合着那枚赤红残玉传来的温热气息,滋养着任天齐丹田深处那一点混沌之意。
这个过程枯燥而漫长,且对苏璃霜的消耗极大。她的脸色始终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苍白,原本冰蓝璀璨的眸子也黯淡了几分,那是本源力量持续输出的迹象。但她眼神中的坚定却从未动摇,反而随着任天齐体内那点生机的逐渐壮大,而愈发沉静。
成效是缓慢却真实的。
任天齐那原本干枯如朽木的躯体,虽然从外表看依旧毫无变化,但在苏璃霜和两位长老敏锐的感知中,其内部正发生着细微而持续的蜕变。
那点混沌之意如同沉睡的星核,在持续不断的滋养下,不再仅仅是被动汲取,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自有其玄奥韵律的方式,自行旋转起来。每一次旋转,都会从苏璃霜渡入的力量中剥离出最精粹的部分吸收,同时,也反哺出一丝丝更加精纯、更加接近本源的混沌气流。
这些混沌气流微弱如丝,却顽强地在他那断裂、枯萎的经脉中开始流淌。它们所过之处,并未立刻修复那些触目惊心的损伤,而是如同最细微的根须,悄然渗透进经脉的残骸,浸润着那些彻底失去活性的组织,带来一种近乎“浸润”与“同化”的效果。
起初,这些气流的流转范围仅限于丹田附近最细微的支脉,且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流淌的范围开始一点点扩大,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却执着地向着更远的主干经脉延伸。流淌的速度也渐渐变得稳定,虽然依旧缓慢得令人心焦,但那股“活着”的意味,却越来越清晰。
他的身体,正在从最微观的层面,被这新生的混沌本源一点点重新“激活”。
这一日,苏璃霜照常将手掌轻按在任天齐丹田位置,闭目凝神,引导着力量。忽然,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感觉到,任天齐丹田内那旋转的混沌星核,今日的旋转速度似乎比往常快了一丝?而且,在其核心深处,似乎……隐约凝聚出了一点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更加纯粹混沌意境的光点?
那光点如同雏鸟的心脏,微弱地搏动着。随着它的搏动,那流转于经脉中的混沌气流,似乎也变得更加“灵动”了一分。
这是一种质变的前兆!
苏璃霜心中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她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更加柔和的神识,如同呵护初生的露珠,轻轻触碰那点新生的光点。
没有排斥,没有反应。那光点依旧按照自己的韵律搏动、旋转,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但苏璃霜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稳定”与“潜力”。如果说之前的混沌之意只是一颗深埋冻土的种子,那么此刻,这颗种子已然萌发,诞生出了属于自己的、最核心的生命律动!
她缓缓收回手掌,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喜悦,有欣慰,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任天齐的复苏之路,终于迈过了最艰难、最不确定的阶段,踏上了虽依旧漫长、却方向明确的征程。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松,为这来之不易的进展感到一丝宽慰时——
“宫主!”
殿外传来一位值守长老略带急促的传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璃霜眉头微蹙,迅速收敛心神,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她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袍,迈步走出破碎的殿门。
殿外风雪依旧,但原本空旷的废墟广场上,此刻却多了一行人。
来者约莫十余人,皆身着统一的雪白裘袍,袍角绣着繁复的冰晶云纹,气息精悍,修为最低也是金丹后期,为首三人,更是散发着元婴期的灵力波动。他们的服饰风格与冰宫迥异,带着一种古老而孤高的意味。
“霜螭族?” 苏璃霜目光扫过对方袍角的云纹,心中微微一沉。这是世代栖息于北溟极寒深渊的一个强大古族,与冰宫素无往来,甚至因某些上古时期的资源争夺,还略有些嫌隙。他们此时前来,意欲何为?
为首的一名面容冷峻、眼角带着细密冰鳞纹路的老者,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崩塌的宫殿和残留的归墟侵蚀痕迹,最后落在苏璃霜身上,声音如同冰砾摩擦:“老夫霜螭族长老,寒戟。听闻冰宫遭逢大变,归墟现世,特来探查。苏宫主,别来无恙?”
他的语气看似客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目光深处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贪婪?
苏璃霜心中警兆顿生。冰宫封锁消息,外界最多知晓此地有异动,绝不可能如此清楚地知道“归墟现世”!而且,对方来得如此“及时”,绝非偶然。
她面上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如常:“有劳寒戟长老挂心。不过是宗门内部清理了一些隐患,惊扰了贵族,倒是冰宫的不是了。”
“内部隐患?” 寒戟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那被设为禁地的破碎主殿方向,“能引动如此规模的归墟死气,这‘隐患’恐怕非同小可吧?我霜螭族世代镇守北溟,对归墟气息最为敏感。苏宫主,若需要援手,我族义不容辞。”
他话语中的试探之意几乎不加掩饰。
苏璃霜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些许宵小,借助外力作乱,已被本宫与诸位长老联手镇压,余孽也已清除。不劳贵族费心了。”
寒戟盯着苏璃霜看了片刻,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但最终只是嘿嘿一笑:“既然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不过,苏宫主,归墟之事,关乎北溟乃至整个修行界的安危,非你冰宫一家之事。若再有异动,还望及时通传,以免酿成大祸。”
他话锋一转,又道:“另外,我族对冰宫祖地传承的‘万载玄冰髓’素来仰慕,不知苏宫主可否割爱少许,我族愿以重宝相换。”
图穷匕见!所谓的探查归墟是假,趁火打劫、觊觎冰宫至宝才是真!
苏璃霜眼神瞬间冰冷下来,周身气息虽因损耗而略显虚弱,但那属于冰魄本源的高贵与威严却陡然提升:“寒戟长老,万载玄冰髓乃我冰宫立根之本,从不外传。此事,休要再提!”
感受到苏璃霜那不容置疑的坚决,以及她身后几位冰宫长老隐隐散发出的敌意,寒戟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并未立刻发作。他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既如此,老夫便不多叨扰了。苏宫主,好自为之。”
说罢,他深深看了一眼那破碎的主殿,带领着霜螭族人,化作数道白光,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苏璃霜秀眉紧蹙。
内患未平,外忧已至。
任天齐的复苏刚刚见到曙光,觊觎冰宫的恶狼便已闻风而来。
她转身,望向那片被阵法笼罩的禁地,目光穿过风雪,仿佛能看到那具依旧沉寂的身躯。
“你必须尽快好起来……” 她低声自语,袖中的拳头悄然握紧,“这风雨,不会停歇。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冰宫的未来,与她守护的那个人,都系于这微弱的生机之上。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