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陵城，仿佛一头刚刚饱饮鲜血、正在舔舐爪牙的洪荒巨兽，沉浸在一种胜利后的特殊氛围中——既有大破江东、迫其臣服的昂然意气，也有一丝难以完全驱散的疲惫，以及对未来更加汹涌波涛的隐忧。随着林凡主力凯旋，携带的不仅仅是缴获的军资、江东的赔款和质子孙匡，更有那震动天下的消息：曹操晋魏王，刘备称汉中王！
一时间，天下格局似乎陡然清晰，又似乎更加波谲云诡。北有魏王曹操，西有汉中王刘备，东有虽未称王却已实质上割据的吴侯孙权（虽去王号，但独立性无损）。而雄踞荆交，携大败孙权之威，势力如日中天的林凡，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如同无形的涟漪，迅速从市井街巷蔓延至竟陵城主府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在林凡归来后的第一次正式大朝会上，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群情激昂，劝进之声**
恢弘的议事堂内，文武济济一堂，气氛热烈得近乎灼人。与以往议事时的肃穆不同，今日许多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激动的红晕，目光灼灼地聚焦于端坐主位的林凡身上。
率先出列的，是性格最为直率激昂的魏延。他刚刚从新城防线轮换回来，身上还带着北地的风尘，声音洪亮如钟：“主公！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僭越称王，天下共击之！刘备虽托名宗室，然其称王，亦不过割据自雄！今主公坐拥荆交，带甲数十万，水师冠绝天下，更兼新破江东，威震寰宇！此等赫赫武功，岂在曹、刘之下？末将等皆以为，主公当顺应天命，晋位王爵！或为荆公，或为楚王，正位号，定名分，以安将士之心，以慑天下群雄！”
魏延的话，如同点燃了干柴的火星，瞬间引燃了满堂激情。
水军都督甘宁立刻出列附和，他身上的伤疤尚新，更添几分彪悍：“文长所言极是！主公若不称王，我等将士拼死搏杀，所为何来？难道我竟陵将士，就比那曹营、蜀中之人矮上一头不成？请主公称王！”
紧接着，高顺、苏飞等将领，以及邓芝、马良等文臣，乃至许多新近归附的荆襄士族代表，如蒯越、蔡瑁等人，也纷纷出言劝进。言辞或激昂，或恳切，或引经据典，核心意思只有一个——林凡之功，已足王天下，当此三王并立之势，竟陵绝不可落后于人，必须确立与之匹配的名号，方能凝聚人心，彰显正统，在未来的争霸中占据道义制高点。
“主公，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啊！”
“曹、刘皆王，主公若仍居州牧之位，恐为天下所轻！”
“将士用命，百姓归心，正需王号以酬其功，以定其志！”
劝进之声，如同潮水般一波高过一浪，充斥着整个议事堂。就连一向沉稳的徐庶，也微微颔首，显然内心亦是赞同。庞统更是小眼睛放光，低声道：“主公，众意难违，此亦大势所趋！”
所有人都看着林凡，等待着他顺应“民意”，踏出那标志性的一步，与曹、刘并列王爵，将这天下三分之势，彻底坐实。
**深谋远虑，力排众议**
然而，面对这几乎是一边倒的劝进浪潮，林凡的脸上却并未出现众人预想中的意动或欣然。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堂下一张张激动、期盼的面孔，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扶手，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良久，就在劝进之声稍歇，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之际，林凡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理智：
“诸君之意，林某已知。诸君厚爱，林某……心领。”
仅仅一句“心领”，便让堂内热烈的气氛为之一滞。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林凡站起身，走到堂前，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殿宇，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
“称王？”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重若千钧的字，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曹操称王，因其挟天子，掌朝纲，看似名正言顺，实则掩耳盗铃，天下忠汉之士，谁不视其为国贼？其王位之下，流淌的是汉室最后的尊严与鲜血。”
“刘备称王，托名宗室，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号，看似大义凛然，实则……其心可知。无非是借一个‘汉’字，行割据之实，收拢人心。其王位，是建立在汉中累累白骨与益州士民的期望之上，亦是无奈中之挣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凝重：“而我林凡，若在此时称王，以何名目？是学曹操，行那僭越之事？还是效刘备，扯一块兴汉的虎皮？”
他摇了摇头，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我林凡，不称王！”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瞬间炸开！所有人都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大好时机，如此众望所归，主公竟然……拒绝了？
“主公！为何？”
“此乃天赐良机啊！”
“若不称王，何以与曹、刘并列？”
质疑声、不解声纷纷响起。
林凡抬手，压下所有的嘈杂，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声音沉静而有力：
“诸君只看到称王的风光，可曾看到称王的负累？”
“一旦称王，我林凡，便是这天下第三个公然裂土封疆的‘逆臣’！所有依旧心怀汉室者，会将我与曹贼并列！所有持观望态度的士人、诸侯，会因我这‘急不可耐’的王号而心生警惕甚至抵触！我们之前辛苦营造的‘保境安民’、‘外抗国贼’的形象，将大打折扣！”
“更重要的是，”林凡目光扫向北方和西方，“曹操与刘备，会如何想？他们会立刻将我们视为最直接、最危险的竞争对手，必欲除之而后快！很可能促使他们暂时放下恩怨，联手先对付我们这个‘新王’！届时，我们便将同时面对北、西两面的巨大压力，而东边的孙权，又会作何反应？他是否会觉得有机可乘？”
“称王，看似一步登天，实则是将自己放在火上烤！是取祸之道，而非强国之基！”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却带着更重的分量：
“我竟陵之强，强在兵甲，强在内政，强在人心，强在源源不断之潜力！而非一个虚名王号！”
“我们要的，不是一时之名，而是实实在在的天下！”
“在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此乃真正王霸之基！”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九个字，如同洪钟大吕，震得堂内众人心神摇曳，尤其是徐庶、庞统等智者，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细细品味，只觉得其中蕴含的智慧，深不可测！
**不王而王，开府建制**
林凡看着渐渐陷入沉思的众人，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当然，诸君所言亦有道理。我竟陵地位，确需彰显，将士功劳，亦需酬赏。”
“王号，我不要。但权柄，不可不重！”
他目光一凝，朗声道：“我意已决，上表朝廷（形式上的），请加九锡，开府仪同三司，都督荆、交、扬（部分）诸军事！”
“自今日起，设丞相府（虽无丞相之名，但行丞相之实），总揽一切军政要务！徐元直为丞相长史，庞士元为军师将军，共参机要！”
“完善文武官制，厘定爵位勋赏，凡有功将士，皆按新制封赏！”
“对外，我仍为竟陵牧，汉臣也。但对内，在我辖境之内，吾命即王命！”
不加王号，但加九锡（权臣最高礼遇），开府仪同三司（享受与三公同等规格的府署和仪仗，拥有独立的行政、军事班底），都督三州军事！这实际上已经拥有了与王爵无异，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具灵活性的权柄和地位！既避免了过早刺激曹、刘，成为众矢之的，又极大地提升了己方的政治地位和凝聚力，酬赏了功臣，安稳了人心！
此策一出，满堂文武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纷纷拜服！
“主公英明！”
“不王而王，此乃真正帝王之术！”
“臣等，谨遵主公之命！”
林凡微微颔首，受众人朝拜。他虽未戴王冠，但此刻其威仪，其权柄，已远超寻常诸侯。
他目光再次投向堂外广阔的天空，心中默念：
“曹操，刘备……你们称你们的王。我便以这‘汉臣’之名，行扫平天下之事。待我兵锋所指，踏破许都、成都之时，这天下，需要的不再是又一个‘王’，而是一个……新的时代。”
三王并立？不，在他林凡的棋局里，从未想过与任何人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