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洞天深处,专属于赵小白的炼丹密室内。
此地与其他丹房的炽热喧嚣截然不同,寂静得落针可闻。墙壁、地面乃至穹顶,都铭刻着繁复的聚灵与静心符文,将外界的纷扰与洞天的喧嚣彻底隔绝。浓郁得近乎液化的天地灵气在室内缓缓流淌,却带着一种沉凝的秩序感。
赵小白盘膝坐于密室中央的蒲团之上,并未使用那尊得自流火居的灵宝级丹炉“流火鼎”,也未动用任何地火火脉。在他身前,仅有那尊尺许高下、古朴无华的造化炉静静悬浮,炉身那些日月星辰、花鸟虫鱼的图案在室内灵光的映照下,仿佛在缓缓呼吸。
他的目标,是五品下阶丹药——太玄长生丹。
此丹并非用于瞬间提升修为或疗伤救命,其效用更为玄奇——滋养修士的“长生灵机”,延缓肉身与元神因岁月流逝而产生的自然衰败,对于炼虚期以上寿元漫长却依然受困于时光侵蚀的修士而言,堪称无价之宝。其炼制难度,与四品丹药有着天壤之别,最关键之处,在于需要炼丹师对“生命本源”法则有着极深的感悟,并将这一丝法则意境,完美融入丹药之中。
赵小白面前,悬浮着数十种散发着各色宝光、灵气逼人的主辅药材。其中几味主药,如“万年不死草”、“九天玉露”、“玄龟甲片”,更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顶级灵材,任何一株流落外界,都足以引起炼虚修士的争夺。
他并未立刻开始。双目微阖,识海之中,《万药图录》的虚影缓缓流转,关于太玄长生丹的丹方、药性搭配、君臣佐使之道,以及其中蕴含的那一丝“长生”道韵,被反复推演、解析。同时,他在万法源海遗迹中感悟的生命法则,如同涓涓细流,在心田间淌过,与丹方中的意境相互印证。
良久,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再无半分犹豫。
“起!”
他低喝一声,并指如剑,凌空一点造化炉。
“嗡……”
炉盖未曾开启,但整个造化炉却轻轻一震,炉身内部的混沌空间仿佛被激活,一股无形的、蕴含着“调和”、“衍生”意境的场域扩散开来,将炉鼎周遭数丈范围笼罩。在这股场域内,所有药材的灵性似乎都变得更加活跃而温顺。
赵小白双手如穿花蝴蝶,带起道道残影。一株株珍稀的灵药被他以精妙绝伦的手法投入造化炉那看似狭小的炉口,实则内部自有乾坤。他并未引动地火,也未催发自身丹火,而是将精纯的法力与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生命法则意境,直接注入造化炉。
炉内,并非炽热的火焰世界。那些药材进入之后,并未被狂暴的火力萃取,而是在那混沌色的造化之力包裹下,以一种近乎“自然分解”的方式,缓缓释放出最精纯的药性精华。杂质则被那造化之力无声无息地化去,归于平凡。
这便是造化炉的玄奇之处,它并非依靠蛮力提纯,而是引导药材自身完成“升华”。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的辅助药材都已提纯完毕,化作一团团色泽各异、却纯净无比的灵液,在炉内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盘旋。接下来,便是三味主药。
赵小白神色愈发凝重。他首先摄起那株“万年不死草”,此草形如枯槁,却内蕴磅礴到极致的生机。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丝生命法则之力缠绕其上,如同最轻柔的丝线,引导着其生机缓缓释放,融入炉内的混沌气流之中。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对法则的掌控要求精细入微,多一分则药性狂暴难控,少一分则生机内敛不出。赵小白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元神之力高度集中。
然而,就在“不死草”的药性即将完美融入的刹那,炉内那由数十种药液构成的平衡,因这股极致生机的加入,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赵小白反应极快,立刻调动法力试图稳定,但那丝波动却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引发了连锁反应。
“噗……”
一声轻响,炉内原本和谐流转的灵液瞬间变得紊乱,不同药性相互冲突、湮灭,最终化作一缕青烟,从炉盖缝隙中逸散出来,带着一股焦糊与药香混合的怪异气味。
第一次尝试,失败。
赵小白脸色不变,只是默默闭目,回味着刚才失败的每一个细节。“是了,‘九天玉露’的至阴之气,与‘不死草’的纯阳生机,在融合的瞬间,需要以生命法则构建一个短暂的‘阴阳桥’,我慢了百分之一瞬……”
他没有急于开始第二次,而是就地盘坐调息,将状态恢复至巅峰,同时在识海中将刚才的过程推演了无数遍。
数个时辰后,第二次开炉。
这一次,他手法更加纯熟,对生命法则的运用也更为精妙。三味主药依次融入,药性融合的节点被他以法则之力牢牢把握。眼看一团散发着氤氲宝光、内蕴磅礴生机的药液即将成型,只需最后一步“凝丹”,引动那一丝“长生”道韵注入即可。
赵小白深吸一口气,将自身对生命、对时光、对“长生”的理解,凝聚成一缕无形的道念,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团药液。
然而,就在道念触及药液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团蕴含了太多顶级药性的灵液,本身已近乎一种不稳定的平衡状态,赵小白这道蕴含着他个人意志与法则感悟的道念,如同最后一根稻草,打破了这脆弱的平衡。
“轰!”
炉内一声闷响,混沌气流剧烈翻腾,那团宝光四溢的药液猛地炸开,狂暴的能量冲击得造化炉都微微一颤。虽然没有炸炉,但这一次的失败,比上次更为彻底。
赵小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那是心神与药液联系被强行斩断带来的反噬。他望着造化炉内重新归于平静的混沌,眉头紧锁。
“是我的道念不够纯粹?还是对‘长生’的理解有偏差?亦或是……这丹药本身,需要的并非强行‘注入’道韵,而是‘引导’其自行衍生?”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五品丹道,已然触及法则本源,不再是简单的药性组合与火候掌控,更是一种“道”的诠释与创造。
接下来的数月,赵小白如同魔怔了一般,沉浸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密室内时而药香弥漫,时而传出低沉的闷响。他消耗了大量的珍稀药材,若非有黑煞上人的“遗产”支撑,这般挥霍足以让任何势力肉痛不已。
但他每一次失败,眼神都愈发清明。他对生命法则的感悟在一次次与顶级药材的沟通、一次次法则应用的失败中,变得更加深刻、更加灵动。他不再将法则视为一种工具去强行操控药性,而是尝试着去理解每一种药材内在的“生命轨迹”,去引导它们,让它们在自己的“道”中,自然而然地走向“长生”的终点。
这一日,在不知第几十次开炉后。
所有的步骤行云流水,对生命法则的运用已臻化境,不再是强硬的干涉,而是如同春风化雨般的引导与调和。当三味主药的药性在造化炉的混沌气流中完美交融,形成一团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内里仿佛有日月星辰生灭的琥珀色灵液时,赵小白知道,时机到了。
他并未再次凝聚道念强行注入,而是将自身元神沉浸入对“长生”的感悟之中,那是一种对生命延续、对宇宙循环、对存在本身的敬畏与理解。他将这份纯粹无比的“意境”,通过造化炉的媒介,如同水波般,轻柔地“荡漾”向那团灵液。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团灵液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它主动地吸收、融合着这份“长生意境”,其内部的搏动变得更加有力,更加富有韵律。一道道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天然道纹,开始在灵液表面自行衍生、蔓延!
“凝!”
赵小白福至心灵,手印一变,轻喝出声。
造化炉内混沌之气微微收拢,那团承载了“长生”道韵的灵液瞬间分裂,化作九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色泽温润如古玉的丹丸!每一颗丹丸之上,都天然烙印着数道玄奥的银色纹路,如同生命的脉络,缓缓流淌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勃勃生机。
丹成的瞬间,并无雷劫降临(太玄长生丹并非逆天夺命之丹,药性温和),但整个密室之内,却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墙角石缝中,几株原本普通的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开花、结籽;空气中弥漫的丹香,吸入一口,便让人感觉神清气爽,仿佛连寿元都隐隐增长了一丝。
太玄长生丹,成!而且一出炉便是九颗,颗颗皆生有道纹,堪称极品!
赵小白看着在造化炉内滴溜溜旋转的九颗丹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五品丹师之境,今日,终是踏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