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在高育良和李达康处碰了硬钉子,陈岩石内心的愤懑与那种自认“唯一正义化身”的执念交织在一起,让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直接向汉东省的最高领导,省委书记沙瑞金反映情况。
在他想来,赵达功虽然是具体负责人,但未必能了解清除下面的情况,而沙瑞金作为一把手,又是自己的养子,定然会为民做主。
他没有通过秘书预约,而是直接拨通了沙瑞金的私人电话。
电话接通,听到沙瑞金那声沉稳的“喂,陈叔叔?”时,陈岩石没有像对李达康那样直接抛出无理诉求,而是采取了更策略性的说法。
“瑞金啊,我实在看不下去了!”陈岩石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颤抖,“大风厂工人们的事情,拖了这么久,为什么就迟迟得不到公正的解决?下面这些干部,李达康、高育良,还有那个孙连城,一个个都在打官腔,推诿扯皮!我敢说,这里面肯定涉及到腐败,涉及到官商勾结!他们根本就没把工人的死活放在心上!这是不作为,是严重的渎职!”
他激烈地批评着,将问题拔高到腐败和干部作风的层面,但却巧妙地没有提及自己那四条具体、且近乎无理的诉求。他内心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沙瑞金能凭借其权威,快刀斩乱麻,直接下达一个有利于工人的指令,让下面的人去执行,同时也隐隐担心,如果自己那些过于具体、超出常规的要求被沙瑞金明确拒绝,那他就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
电话那头的沙瑞金,静静地听着陈岩石充满情绪化的控诉,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何等精明,立刻洞悉了陈岩石话语中的保留和真正的意图。
陈岩石反映的不作为、推诿扯皮,虽然带有个人情绪,但却精准地指向了汉东省干部队伍中,尤其是赵立春时代遗留下来的那种遇到问题绕着走、看重利益、漠视群众的风气。
沙瑞金心想:自己这个陈叔叔这通电话,来的正是时候。
他反映的问题虽然偏激,但不作为、推诿扯皮这几个词,却是一把好刀。
这对于正在寻找契机,准备大刀阔斧整顿吏治、清除赵家帮遗留势力的沙瑞金来说,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切入点和舆论铺垫。
他不需要完全认同陈岩石的具体诉求,但他完全可以利用这种“民怨”和对干部作风的批评,来推动自己的政治议程。
于是,沙瑞金没有在电话里追问具体细节,也没有对陈岩石的诉求做出任何承诺,而是用一种沉稳而富有同理心的语气回应道:
“陈叔叔,您反映的情况,我知道了。您别太激动,要注意身体。您放心,党和政府绝不会漠视任何群众的合理诉求,也绝不会姑息任何违法违纪的行为。您提出的干部作风问题,非常重要,值得我们高度警惕和深刻反思。”
沙瑞金恰到好处地安抚了陈岩石,随即结束了通话。
放下电话,沙瑞金沉思片刻,随即让秘书通知省委办公厅,第二天上午紧急召开省委常委会。
第二天上午,常委会如期举行。沙瑞金亲自主持,他首先带领全体常委,认真学习了中央领导关于经济转型发展、特别是关于推动高质量发展、保障和改善民生的重要讲话精神。
这番学习,看似例行公事,实则定下了这次会议的基调:发展要以人民为中心,要注重公平正义。
学习结束后,沙瑞金话锋一转:“结合中央的精神,我们来审视一下我们汉东自身的工作。下面,请达功同志,就当前我省经济发展的总体情况,特别是运行中存在的突出问题和下一步工作思路,做一个汇报。”
赵达功早有准备,他条理清晰地汇报了汉东省前三季度的经济数据,重点指出了固定资产投资结构不合理、传统产业转型乏力、新兴动能培育不足等问题,并提出了优化营商环境、推动创新驱动、加快重大项目落地等具体建议。他的汇报务实而深刻,与中央精神高度契合。
听完赵达功的汇报,沙瑞金面色严肃地点点头,随即抛出了今天会议最重要的议题:
“达功同志的汇报,很深刻,说明我们汉东的发展,正处在爬坡过坎的关键阶段,任务重,挑战多。而越是在这种时候,我们越要有一个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越要有一支敢于担当、勤政为民的干部队伍!”
他声音提高了一些,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常委:“但是,我们有些干部,是不是做到了这一点呢?我看未必!别的不说,就拿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大风厂群体性事件来说!”
他刻意停顿,让“群体性事件”这个词在寂静的会场中回荡。
“事件本身,达功同志处置得很及时,很妥当,避免了事态扩大。但是,这件事暴露出的前期干部不作为、推诿塞责、甚至可能存在的利益输送问题,难道不值得我们警醒吗?为什么工人的合理诉求迟迟得不到回应?为什么简单的股权纠纷会演变成对抗冲突?这背后,有没有官僚主义在作祟?有没有腐败问题在滋生?”
他将陈岩石电话中的批评,巧妙地转化为了对整个汉东干部队伍的诘问。
“所以,今天会议的第三项议题,就是研究大风厂事件的后续收尾工作!这不仅仅是一个工厂的问题,而是检验我们汉东省委有没有决心扭转风气、清除积弊的试金石!我们要通过妥善处理此事,给群众一个交代,也给我们的干部队伍敲一记响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