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7日，上午9点。
汉东省委常委会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十五位常委悉数到场，每个人都正襟危坐，面前放着茶杯和笔记本。
会前，众人已知晓今日的两大核心议题：昨夜震惊全省的“大风厂事件”，以及关乎无数人政治生命的全省干部提拔任用。这注定是一场不见硝烟，却刀光剑影的较量。
省委书记沙瑞金端坐主位，面色严肃，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宣布开会。
他开门见山，声音沉稳而有力，定下了会议的基调：
“同志们，现在开会。首先讨论第一项议题，关于昨天夜里，京州市光明区大风服装厂发生的，因股权纠纷引发的严重群体性事件。这件事，影响极其恶劣，后果极其严重！我看，可以定性为‘九一六事件’！”
“九一六事件”这个提法一出，在座所有常委心中都是一凛。
这意味着，沙瑞金要将此事拔高到一个要深刻反思、严肃追责的政治高度，而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突发事件。
尤其是李达康，心理更是发冷，昨天沙瑞金安排赵达功突然到场接手，心理明确感觉沙瑞金对自己的信任感降低了，这让他感觉到传言的“沙李配”离自己突然就远了，再想到祁同伟的昨天晚上煽风点火，心头火气顿时冒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定性？”沙瑞金目光扫过全场，“因为它暴露出的，不仅仅是简单的经济纠纷，更可能涉及到官商勾结、权力寻租，严重侵害群众利益的腐败问题！它为我们汉东省敲响了一记沉重的警钟！我们必须以此为契机，揭开盖子，查清问题，正本清源！该保护的群众权益，必须坚决保护；该查处的腐败分子，必须坚决查处；该调整的不作为、乱作为干部，必须坚决调整！”
他这番话，旗帜鲜明地拉开了汉东省反腐的帷幕，也暗示了一场人事清洗的风暴即将来临。
“下面，请达功同志，通报一下他现场处置和初步调查的情况。”
赵达功点了点头，翻开笔记本，语气客观、冷静，条理清晰地将昨夜现场情况、工人核心诉求、股权抵押的疑点、蔡成功失踪以及省公安厅正在全力搜捕等情况做了详细汇报。他没有加入过多个人情绪，但事实本身已足够触目惊心。
赵达功汇报完毕，沙瑞金接过话头：“达功同志处置及时、得当，避免了事态进一步恶化。但问题的根子，远未挖出来。在这里，我想请我们的一位老同志，陈岩石同志，给大家讲一课。陈老昨天夜里，不顾年迈体弱，冲到第一线，用他的党性和威望，安抚了工人情绪，为我们后续处置赢得了宝贵时间。陈老，请您给大家讲讲吧。”
陈岩石的出现和发言，是沙瑞金精心安排的一步棋。
满头白发的老同志，回顾了战争时期的残酷、当年怎么搞改革，怎么在乎工人权益，痛心疾首地批评了现在一些干部脱离群众、甚至欺压群众的现象。他没有点名，但句句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某些人的心上。
陈岩石讲完后，沙瑞金顺势将话题引到了干部问题上，他语气沉重：
“陈老的话，值得我们每一个在座的同志深思！我们一些干部，还是人民的公仆吗？还有没有把群众的冷暖疾苦放在心里？我看未必！有的干部，心思根本没在工作上，整天琢磨着跑官要官，搞人身依附，甚至……搞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影响极其败坏！”
这时，省纪委书记田国富恰到好处地插话，看似不经意，实则刀锋直指：“瑞金书记提到干部作风，我这里正好有个例子。比如省公安厅的祁同伟同志，关于他的举报信可不少啊，反映他作风不正，搞团团伙伙，甚至有些传闻都不堪入耳。就这样，居然还被推荐为副省长人选？这合适吗？组织的考察程序是怎么走的？”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一直阴沉着脸的李达康，刚刚得知陈岩石竟然是沙瑞金养父的秘密，联想到昨夜祁同伟拼命煽风点火想让自己下命令强拆，差点铸成大错，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他再也忍不住，厉声炮轰：
“田书记说得好！祁同伟这个同志，别的不清楚，但是为了巴结领导，在赵立春书记家祖坟前哭得稀里哗啦，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毫无党性，毫无人格！这样的人，还能被推荐提拔？我们汉东省委用干部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我坚决反对这样的人选！”
李达康的突然发难，火力全开，让会场气氛瞬间爆炸。
高育良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知道这是新书记上任后的第一次常委会，沙瑞金和田国富明显是在唱双簧，目标直指他的“汉大帮”。
但是李达康这样近乎撕破脸式的发难确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是他深知，此刻绝不能退让，一旦退了，人心就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他扶了扶眼镜，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儒雅从容，但话语却开始了诡辩和偷换概念：
“达康同志，请不要激动嘛。国富同志说的也只是‘传闻’和‘举报信’，我们党的原则是实事求是，讲证据。不能因为一些未经证实的传闻，就否定一个同志的全部嘛。至于说哭坟，那更属于个人情感表达的范畴，也许方式欠妥，但上升到‘毫无党性、毫无人格’，是不是有些上纲上线了？”
他避开祁同伟具体问题的实质，转而强调“证据”和“全面看待干部”，试图将水搅浑。“祁同伟同志在公安战线上，还是做出了不少成绩的嘛，比如……”
“育良同志！”沙瑞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高育良的话，语气冰冷，“关于干部任用和提拔问题，看来争议很大。干部任用，必须慎之又慎。如果育良同志有不同意见，希望你会后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来向我，向常委会说明。” 这话直接将了高育良一军，也堵死了他继续诡辩的空间，但是同时也给了高育良一个单独与他沟通问题的机会。
就在沙瑞金准备做总结并抛出冻结人事安排的提议时，一直沉默旁观的省长刘长生清了清嗓子，开口了。他语气平和，带着老成持重的考量：
“瑞金书记，各位同志。我完全同意要严肃纪律，整顿作风。不过，关于干部任用，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他看向沙瑞金，“如果直接全面冻结，是否可以考虑，在冻结期间，由组织部和纪委牵头，启动一轮新的、更严格的干部考察？重点考察那些争议较大、或者关键岗位的拟提拔人选。这样，既体现了我们从严治党的决心，避免‘带病提拔’，也能给那些确实优秀、只是因程序暂停而可能错过机会的同志一个相对公允的交代。毕竟，有些同志年龄到了，错过这一次，可能政治生涯就止步了。同时，这样也能避免外界因为简单的一刀切‘冻结’，而对咱们汉东的干部队伍产生不必要的猜测和负面舆论。”
沙瑞金闻言，略作沉吟，随即点了点头，肯定了刘长生的意见：“长生同志考虑得很周全，这个建议很好！冻结不是为了否定一切，而是为了更精准地识别干部，更好地使用干部。我们不能搞一刀切，也不能让踏实干事的同志寒心。”
他顺势总结，语气果断：“那么，就按长生同志的意见办！我提议，并提请常委会表决：立刻暂停原定的干部提拔任用程序，由省委组织部会同省纪委，立即启动新一轮的、更严格、更深入的干部考察工作！ 重点核查有关反映和争议，坚持原则，实事求是，真正把忠诚干净担当的好干部选出来、用起来！同时，‘九一六事件’的后续调查处理工作，继续由达功同志全权负责，一抓到底！”
沙瑞金的提议，以其绝对的权威和占据的道德制高点，获得了绝大多数常委的同意。
高育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在沙瑞金凌厉的目光下，放弃了反对，只能阴沉着脸投了弃权票。
这场常委会，沙瑞金凭借“九一六事件”的东风，借力陈岩石的党课、联合田国富的“据说”、利用李达康的愤怒，成功打压了高育良的气焰，冻结了人事调整，为自己赢得了清查旧账、布局人事的宝贵时间和主动权。也成功在汉东省最高权力中心，树立了自己一把手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