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最后一位汇报工作的厅长，窗外天色已近黄昏。赵达功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正准备梳理一下下午获得的大量信息，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赵达功有些意外，这个时间，按说不会再有预约的汇报了。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秘书长或秘书，而是一个身着警服、肩扛一级警监警衔的身影——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他脸上堆着热情甚至略带谦卑的笑容，与那身象征威严的警服显得有些违和。
“赵省长！没打扰您休息吧？”祁同伟快步上前，微微躬身，“我看各位厅长都汇报完了，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来向您报个到，聆听指示！”
赵达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瞬间便恢复了平静。公安厅并非他直接分管的部门，祁同伟此举，明显是超出常规的主动靠拢。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与祁同伟握了握手，指了指沙发：“祁厅长太客气了，请坐。公安工作性质特殊，辛苦了。”
“不辛苦，为人民服务嘛！”祁同伟笑着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放得很低，“赵省长，您刚来汉东，可能有所不知，我对您可是神交已久啊！”
“哦？”赵达功在对面沙发坐下，面露疑惑，心中却立刻警惕起来。
“我在公安系统内部会议上，多次听部里的领导提到您在渝州时，对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和优化营商环境做出的卓越贡献！特别是那个‘大数据+网格化’的基层治理模式，我们厅里还组织学习过呢！真是高瞻远瞩！”祁同伟的语气充满了夸张的恭维，试图迅速拉近关系。
赵达功淡淡一笑，摆了摆手：“过奖了，那都是过去式，也是渝州政法系统全体同志们的集体智慧结晶。每个地方情况不同，不能简单照搬。汉东的社会治安大局平稳，同伟同志和全省公安干警功不可没。”他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引回汉东和祁同伟本人身上，既不接茬，也不否定。
“唉，赵省长，您有所不知。”祁同伟叹了口气：“汉东表面平静，水下暗流涌动啊。社会治安面临新挑战，尤其是经济下行期，各种矛盾容易激化。我们公安系统压力很大，有时候办案，也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干扰。”
赵达功敏锐地捕捉到了祁同伟话语中若有若无的“诉苦”和“试探”，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维护社会稳定是头等大事。我相信，在省委、沙书记、育良书记的坚强领导下，有同伟同志这样经验丰富的公安厅长坐镇，任何挑战都能妥善应对。公安厅有什么困难，可以按程序向省委、向瑞金书记和育良书记汇报嘛。”
祁同伟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略显僵硬，但立刻又调整过来：“那是自然，高书记一直非常关心公安工作。不过，赵省长您是常务副省长，主持政府日常工作，经济发展离不开稳定的环境。以后在涉及社会面稳定、重大项目安保等方面，还少不了要麻烦您，需要您多支持、多指导！”
赵达功心中冷笑，这个祁同伟，功利心太重，举止浮躁，言语间透着一股急于寻找新靠山和支持的焦虑，这与他公安厅长的身份实在不符。
心里一边思考，赵达功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表情：“祁厅长言重了。政府工作当然需要稳定的环境作为保障。只要是职责范围内，有利于汉东发展和稳定的事情，我义不容辞。具体工作，我们按程序来，该政府协调的，政府一定全力支持。”
赵达功始终不给出任何明确的承诺或表态，用原则性的话术应对一切。让急于得到反馈的祁同伟感到有些无处着力。
又寒暄了几句，见实在无法从赵达功这里得到更多有效信息或承诺，祁同伟只好讪讪地起身告辞：“赵省长，您日理万机，我就不多打扰了。以后工作上，还请您多多指点！”
“祁厅长慢走。”赵达功起身相送，态度客气而保持距离。
看着祁同伟走出办公室，赵达功重新坐下，脸色沉静下来。这个意外的插曲，更像是一个信号。祁同伟的急切和隐含的焦虑，让他对汉东水面下的暗流有了更具体的感知。
这个人，有问题。而且，他背后牵连的，恐怕不只是公安系统那么简单。 赵达功走到窗边，望着华灯初上的京州夜景，目光愈发深邃。汉东这潭水，果然比想象中更深、更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