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枭那句“你这衣服穿这么多年,洗过吗”还在空中飘着,高层戊的手掌已经压到半空。黑球凝聚得近乎凝固,边缘泛着暗紫色的光晕,像是被压缩到极限的雷云,只等一声令下便会炸开。
千羽灵的手指还搭在腰间的火囊上,指尖能感觉到那层薄布下残留的粉末微微发烫——不是因为灵力,而是她体温在流失,身体在燃烧最后一点能量。她知道这点引火粉点不着天,也救不了命,可手指就是不肯松开。
不是舍不得用,是不敢送。
一松,就真的什么都剩不下了。
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眼角渗出的血丝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那块早已染红的衣襟上。耳边嗡鸣不断,像有无数细针在敲打耳膜,但她还是听见了龙枭那一声笑,还有影在锁链下咬牙的声音。
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点燃双生火焰时的情景。
不是在宗门大殿前的试炼台上,也不是在师父严厉的目光下。
是在山后那片荒坡上,她摔断了腿,一个人爬着找药草,满手泥血,嘴里念叨的也不是什么高深口诀,而是一句傻话:“我不能死在这儿,龙枭那家伙还欠我一顿酒呢。”
当时火苗从掌心窜出来,烧焦了她的袖子,也把她整个人推回了生路。
现在呢?
她闭上眼,不再试图调动灵力,也不再强压体内翻腾的痛楚。她放开了所有挣扎,任由意识沉下去,沉进那片几乎干涸的魂海之中。
然后,她听见了一声轻响。
像是两块燧石轻轻碰了一下。
火种没灭。
只是睡着了。
而唤醒它的,从来不是咒语或法诀,是那个一直藏在心底的声音:**我还不能输。**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像被铁钳夹住般剧痛,但她笑了。嘴角咧开,血流得更快。
与此同时,龙枭趴在地上,右手五指抠进砖缝,指甲翻起,渗出血来。他刚才那一句话根本不是为了搞笑,是信号——他们三人之间早年定下的暗语,每说一句看似胡扯的话,就意味着“准备拼了”。
他知道千羽灵听得懂。
他也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哪怕只剩一口气。
他咬破舌尖,把血吐在左手掌心,然后用颤抖的手指,在地面划出一道歪斜的纹路。那是他们曾在一次围杀中用过的聚灵阵简式,原本需要三人合力布阵,现在他一个人画,连线条都断断续续。
但他画完了。
最后一笔落下时,指尖一颤,血珠滚落,砸在石板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啪”。
几乎同时,影躺在墙角,手腕和脚踝仍被黑链钉住。她动不了身子,但眼睛还盯着千羽灵的方向。她看见对方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看不见的召唤。
她明白了。
她缓缓张嘴,将口中含着的一枚影梭残片吐出,落在唇边。这是她最后一件能用的东西——不是武器,是共鸣器。
她用牙齿一点点调整角度,让残片反射出一道微弱的光,照向自己身下那条裂缝。接着,她把另外两枚残片用嘴唇推出,精准嵌入左右石缝,形成一个三角结构。
这不是攻击阵型,是“归心引”。
一种几乎失传的影修秘术,靠的是三枚同源金属之间的灵魂共振,能把施术者最后一点意志送出去,哪怕人已经站不起来。
她做完这一切,额头冷汗直流,呼吸变得急促。但她没闭眼。
她在等。
就在下一秒,千羽灵睁开了眼。
双瞳不再是普通的赤红色,而是燃起了赤金色的光,像是熔岩深处最炽热的那一部分终于喷涌而出。她的呼吸变得平稳,体内的经脉却像被重新锻造了一遍,每一寸都在撕裂与愈合之间反复拉扯。
但她站起来了。
单膝跪地,手掌撑住地面,慢慢直起身。她的衣服多处焦黑破裂,皮肤上布满淤痕,可她的脊梁挺得笔直。
高层也察觉到了异样。
他本以为这一击会毫无波澜地结束一切,可眼前这个女人,竟然在绝境中重新点燃了火焰。
而且……这火焰不一样了。
不再是外放燃烧的那种躁动,而是由内而外地透出来,像是一头沉睡的猛兽终于睁开了眼。
“你……”他声音低沉,“居然还能动?”
千羽灵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尖对准那团即将落下的黑球。
她没有念咒,也没有结印。
她只是看着它,仿佛在看一块挡路的石头。
然后,她轻轻一勾手指。
一道赤金光束自她掌心射出,不快,也不张扬,却稳稳迎上黑球,在空中撞出一声闷响。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就像两股水流交汇,短暂僵持。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变化。
空气不再沉重,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退了一寸。
龙枭咧了咧嘴,血从嘴角溢出:“我说……她行吧?”
影也在笑,尽管脸上那道伤口还在流血:“你少说两句,还能多活一会儿。”
高层戊脸色变了。他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有人敢开玩笑。
更没想到,这玩笑背后藏着真正的杀机。
他加大灵力输出,黑球开始旋转,压力再度增强。可千羽灵那边的光束不仅没弱,反而越来越凝实,甚至隐隐有反推之势。
她的身体在抖,七窍又开始渗血,但她没退。
她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能让所有人翻盘的机会。
就在这时,她脑中忽然闪过龙枭那句“你还欠我一顿酒”。
不是现在说的,是三年前,在边境小镇的破酒馆里,他喝多了拍着桌子喊的。
那时候她说:“等你攒够灵石再说。”
他说:“那你得活得比我久。”
原来他一直记得。
原来她也一直记得。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心头,不是灵力,是某种更原始的东西——执念、羁绊、不愿放手的理由。
她的双生魂法则,在这一刻真正苏醒。
不再是被动激发,而是主动共鸣。
她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另外两人耳中:“龙枭,阵还能撑多久?”
龙枭喘了口气:“三息,最多五息。”
“影,你的引线能维持吗?”
影咬牙:“只要你不拖沓,就行。”
千羽灵点头,缓缓抬起双手,掌心相对,做出一个从未施展过的姿势。
“那就……一起。”
话音未落,她猛然将双掌拉开,一道赤金火环凭空生成,绕身一周后急速扩大,瞬间覆盖整个大厅中心区域。
火环掠过龙枭画的阵纹时,纹路骤然亮起,血光流转;扫过影布下的三枚残片时,三角结构嗡鸣作响,释放出微弱却稳定的波动。
两人的力量,通过最原始的方式,连接到了她身上。
高层戊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想要撤招,却发现自己的黑球已被赤金光束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你们……想干什么?”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千羽灵站在火环中央,长发无风自动,双眸如炬。
她没回答,只是轻轻说了两个字:
“收——”
火环骤然收缩。
不是攻击,是牵引。
将散落在各处的残余力量,尽数汇聚于她掌心。
她的手臂开始龟裂,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但她握得更紧。
然后,她对着高层戊,推出了一掌。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漫天火焰。
只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赤金光线,无声无息地切开了空气,直奔对方眉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