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不是火锅铺子和烤鸭坊一起开业的日子？”
他接过小厮递上的布巾，一边擦汗一边问。
“对，就在今天，巳时三刻同时鸣炮开业。”程妍点头。
“你不过去盯着？就不担心？”
谢瞻有些意外，以她对这丫头事业心的了解，这等重要时刻，她怎会如此淡定地待在家里。
程妍摆了摆手，故作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该准备的，我都准备了两个月了。人员培训、食材供应、流程管理、店面布置，能想到的细节都反复核验过了。
至于开业后生意好不好，能不能一炮而红，那就看天意和京都食客们的选择了。我在那儿盯着，反而让他们紧张。”
谢瞻看着她那强装镇定，实则眼底还是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小模样，觉得有趣。
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得轻巧。我一会儿便要随父亲母亲一起去‘鼎沸轩’道贺，你确定不去？”
“鼎沸轩”是六皇子给火锅铺子起的名字。
“嗯？你要去？”程妍一愣，“父亲母亲也去？”她光想着生意本身，差点忘了这茬。
谢瞻看着她一脸懵懂，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不由得失笑摇头。
这丫头，有时候精明得像个积年的老商贾，算计起成本和利润来分毫不差；有时候又迟钝得可以，尤其是在这些人情世故上。
“我的傻妍妍，你忘了宋凌是什么身份？他可是当朝六皇子。
即便他平日再如何低调，再不参与朝争，他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
他在京都大张旗鼓地开了铺子，无论于公于私，朝中那些大臣，但凡消息灵通、懂得人情往来的，哪个不会去捧个场？这是最基本的官场学问。”
程妍猛地一拍自己脑门，发出清脆的响声：“哎呀！我怎么把这最关键的一茬给忘了！”
她光想着六皇子是块“活招牌”，能吸引平民百姓和好奇的富贵闲人，却忘了这重身份在官场中意味着什么。
今日火锅铺子的开业，恐怕更像是一场非正式的官场应酬。
“快去换身得体些的衣裳，一会儿同我一起去。”
谢瞻温声催促。
“好，我这就去！”
程妍这下不敢怠慢了，提起裙摆就往自己院子跑。
这也将是她作为谢国公府正式承认的儿媳妇，第一次在京都众多有头有脸的官眷面前亮相。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前世影视剧里那些勾心斗角、一句话说错就万劫不复的桥段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事实上，程妍确实多虑了。
今日“鼎沸轩”门前车水马龙，宾客如云，来的大多是各府的官员携着家眷。
然而，真正的焦点无疑是六皇子宋凌，以及伤愈复出、首次公开亮相的谢小公爷谢瞻。
有这两位风云人物在前头顶着，她这个幕后女东家，又只是安静地跟在谢夫人身后执晚辈礼，确实没多少人特意关注。
而且官员们大多是一家人包下一个雅间，除了入门时的寒暄客套，并无太多与其他女眷深入交谈的机会。
程妍坐在谢家专属的雅间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打量着雅间内出自自己设计的装潢：雅致的竹编屏风隔出私密空间，墙上挂着意境悠远的水墨画，桌上摆放着素雅的青瓷花瓶，插着一支新鲜的桂花，香气清甜。
所用餐具也是她精心挑选的粗陶系列，古朴自然，与火锅的烟火气相得益彰。
看着这一切从图纸变为现实，并且效果颇佳，她心中那份紧张渐渐被成就感取代，一边满意地点头，一边放松了紧绷的脊背。
谢瞻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却并未戳破，只继续与谢国公低声谈论着一些边防军务。
此前外界对他伤情的猜测多是流言，今日他神采奕奕地公开亮相，无疑向外界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
许多在场官员心中都已暗自有数：这位谢将军重掌兵权，恐怕只是时间问题了。
原本程妍以为，今天最大的阵仗就是应对这些官员，接下来便可以安心享用美食了。
她甚至已经拿起筷子，准备将面前那盘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下到翻滚的菌菇锅里。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一名神色紧张却强作镇定的店小二快步进来，在宋凌和谢瞻身边低语了几句。
虽然声音极低，但程妍坐得近，清晰地听到了“皇上”、“驾到”几个字。
她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轻落在碟子上，整个人直接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谁？
谁来了？
她没听错吧？
曾经只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情节，真的要发生了？
当朝天子，九五之尊，来……来吃火锅？吃这些曾被宫廷御膳视为不入流的“下水”？
想到这里，程妍只觉得荒诞无比，差点又要笑出声来，可随即意识到眼下情况的严肃性和潜在的巨大风险，那点笑意瞬间冻结在嘴角，化为更深的紧张和不安。
皇帝微服私访臣子开的店铺，这放在哪个时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不管程妍内心如何波澜起伏，既然店小二来通知，那就代表皇上已知晓他们在此，并且有意召见。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思考：皇上是冲着伤愈的谢瞻来的？还是冲着与皇子合伙做生意的她来的？亦或是，两者皆有？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谢家人已经迅速整理好衣冠。
程妍深吸一口气，跟在谢国公、谢夫人和谢瞻身后，步履尽量沉稳地向着天子所在的最里间、也是最大的包厢走去。
包厢门外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侍卫林立、气氛肃杀，反而异常安静，只有两位穿着普通家丁服饰、但眼神锐利、太阳穴微微鼓起的精干男子守在两侧。
看来皇上此行极为低调。
门口也只有他们谢家一行人在等候，显然皇上是单独召见他们一家。
这殊荣让程妍的心跳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