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太多，砍不完。”
白梨这句话，像是一把轻飘飘的、却无比坚韧的软刀子，精准地扎在了顾长歌那套基于千年修行建立的价值观最核心处。他周身寒气翻涌，那枚悬浮的令牌光芒明灭不定，显示出其主人内心极不平静。
他无法理解。大道在前，长生可期，怎会有人甘愿沉溺于这些……这些如同朝露泡影般的、毫无意义的享乐之中？wi-Fi？热水？还有那听起来就甜腻粘牙的“冰淇淋”？
他看着白梨那张写满了“我就这样，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脸，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强行动手将她带走？以他元婴后期的修为，自然易如反掌。但道心之誓已发，强掳违背其意愿，恐生心魔，于他大道有碍。更何况，他顾长歌行事，还不屑于此。
就在这僵持不下、气氛几乎要冻结成冰时，白梨眨了眨眼，脸上那点无奈的神色忽然褪去，换上了一种近乎狡黠的、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光芒。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呗？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用事实说话？
她忽然转身，对身后依旧警惕的林予安小声说了句什么。林予安眉头微蹙，似乎不太赞同，但在白梨带着点恳求的眼神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快步朝农舍走去。
顾长歌冷眼旁观，不知这师妹又要搞什么名堂。
不多时，林予安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印着某知名快餐品牌Logo的纸杯，杯口冒着丝丝缕缕的白色冷气。
白梨接过纸杯，献宝似的捧到顾长歌面前。纸杯里，是粉白相间、堆成小山状的冰淇淋，上面还点缀着几颗鲜红的草莓果酱和脆脆的巧克力碎，卖相极佳，散发着浓郁的奶香和甜丝丝的草莓气息。
“喏，顾师兄，尝尝？”白梨笑得像只意图拐卖人口的小狐狸，“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尘缘之一，草莓圣代冰淇淋。”
顾长歌的眉头瞬间拧紧，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排斥与……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戒备。此物形状怪异，气息甜腻，灵力全无，在他眼中，与凡间孩童的零嘴无异，甚至可能污浊道体。
“凡俗秽物，岂可入口。”他声音冰冷，带着元婴修士的矜持与傲然。
“哎呀，尝一口嘛，就一口！”白梨不依不饶，将纸杯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他月白色的袍袖，“又毒不死人。你看，我都敢吃。”说着，她自顾自地用杯子里自带的小勺子挖了一小块，送进自己嘴里，眯起眼，露出一副极其享受的表情，“唔……冰冰凉凉，甜甜的，还有草莓香，吃了心情会变好哦！”
她的吃相算不上优雅，甚至嘴角沾了一点粉色的冰淇淋渍，但那发自内心的、简单纯粹的满足感，却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试图穿透顾长歌周身厚重的冰层。
顾长歌看着她，又看看那杯被称为“圣代”的东西，沉默着。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拒绝，甚至应该拂袖将这“秽物”打落。但……师妹眼中那簇小小的、期待的火苗，以及那丝若有若无、勾动着某种原始欲望的甜香，让他那坚若磐石的道心，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动摇。
或许是穿越空间消耗了些许心神，或许是刚才剑尖被夹让他心境出现了裂缝，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看看，这能让师妹拒绝重凝金丹诱惑的“尘缘”，究竟有何魔力……
在一种近乎鬼使神差的驱使下，他伸出了手。动作依旧带着元婴修士的优雅与缓慢，但指尖在触碰到那冰凉纸杯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接过纸杯，却没有用那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小勺子。于他而言，这等凡物，直接……
他微微低头，就着杯沿，以一种极其高冷、仿佛不是在品尝零食而是在饮琼浆玉液般的姿态，浅浅地……咬了一口。
是的，咬了一口。他大概以为这如同灵果般，是需要咀嚼的。
冰凉！丝滑！甜润！
三种截然不同的感官体验，如同三重浪潮，瞬间冲击着他千年未曾被凡俗食物触动过的味蕾！
那极致的、恰到好处的冰凉，驱散了穿梭空间带来的一丝燥意；那细腻绵密、入口即化的丝滑口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奇妙触觉；而那混合着浓郁奶香和清新草莓果酱的甜，不像丹药的苦涩，不像灵果的清淡，是一种直接、纯粹、能够瞬间唤醒愉悦情绪的甜！
他僵住了。
那双总是蕴含着风雪与剑意的寒眸，在这一刻，清晰地映出了愕然。眼底那座万年不化的冰山，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名为“冰淇淋”的暖流击中，发出了“哗啦”一声无形的脆响，冰层裂开缝隙，露出了其下瞬间的茫然与……一丝被本能捕获的、来不及掩饰的怔忪。
他甚至无意识地，轻轻抿了一下唇，感受着那残留的、奇妙的味道。
白梨紧紧盯着他的表情，看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碎裂光芒，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努力维持着正经：“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比打坐修炼有意思多了？”
顾长歌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瞬间恢复了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甚至比之前更冷，试图用寒气掩盖那片刻的动摇。他将还剩大半的圣代塞回白梨手里，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语气硬邦邦地：“……尚可。”
但那双微微泛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
白梨忍着笑，像极了推销产品的无良商家，趁热打铁：
“顾师兄，你看，这边好玩的好吃的多着呢！除了冰淇淋，还有火锅、烧烤、奶茶、炸鸡……哦，还有二十四小时热水和能看遍天下事的网络！”
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留下吗？我包教包会，保证让你体验到……比闭关十年更有趣的人生！”
顾长歌：“……”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只偷腥猫的师妹，再看看她手里那杯散发着“堕落”气息的圣代，第一次，在面对大道之外的抉择时，陷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漫长的沉默。
留下？
体验……这些？
他那颗追求极致剑道、向往飞升的元婴道心，此刻，正遭受着来自草莓圣代的、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