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戈壁遗砂
礼部主事张焕暴毙的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本已紧绷的局势之上。京师上下，暗流汹涌，恐慌如同瘟疫般无声蔓延。
凌云鹤面色沉凝如水，即刻分派一队缇骑前往张府勘查现场，并严令封锁消息，不得外泄死状细节。他强压下即刻前往勘查的冲动，深知当务之急，仍是那条已浮现的毒链。张焕之死，或许正是幕后黑手为扰乱视线、施加压力所为，绝不可自乱阵脚。
他命人将面如死灰的乔八爷秘密押回寓所严加看管，那枚至关重要的“免检铜符”则贴身收藏。
“裴校尉，”凌云鹤目光锐利，“张焕之案，我自有安排。你即刻依原计划，动用一切江湖关系，彻查那黑布与沙土来历！尤其是那戈壁赤沙与‘黑风盗’，我要知道他们在京师的任何蛛丝马迹！”
“是！”裴远抱拳，眼中燃着怒火与斗志。接连发生的命案，如同挑衅，激起了他军人的血性。
裴远转身离去，步伐带风。他并未直奔繁华市井，而是再次钻入了南城那些鱼龙混杂的巷道。这一次，他寻的不是黑市掮客，而是漕帮中真正掌事、消息灵通的一位老舵主——人称“浪里蛟”的程老爷子。
漕帮势力盘根错节，遍布运河两岸，消息之灵通，有时甚至胜过官府。程老爷子虽已半隐退，但在帮中威望极高，且因早年走镖西域，见识广博。
在一处临河的老茶馆里，裴远见到了程老爷子。老人精神矍铄，一双老眼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蕴。听完裴远隐去关键信息的询问，特别是对那戈壁赤沙和黑风盗衣料的描述后，老爷子捻着胡须，沉吟了许久。
“戈壁深处的赤沙……非常年行走西域的老骆驼客，绝难深入取到。至于那冰蚕金丝布……”程老爷子压低了声音，“小哥，你打听的这东西，来头太大，沾手便是杀身之祸。那‘黑风盗’乃西域一带最凶悍的马贼，来去如风，劫掠商队，甚至袭击小股官兵，其首领更是神秘莫测。据说，他们与西域某些覆灭古国的遗族牵连甚深，并非寻常匪类。”
他呷了口浓茶，继续道：“至于京师之内，是否有其踪迹……老夫倒是听闻，近来有一伙西域来的豪商，盘踞在西市‘波斯邸’（专供西域胡商居住的馆舍），行事阔绰，却深居简出，与旁人格格不入。其护卫中，似有几人气质凶悍，指节粗大，不似商贾，倒似……惯于握刀杀人之辈。且有人曾见其搬运的货箱缝隙中，漏出过些许暗红色沙粒。”
波斯邸！凶悍护卫！赤沙！
裴远精神一振：“可知那伙豪商首领名号？”
程老爷子摇头：“极其神秘，只知其被称为‘穆先生’，无人见过其真容，出入皆以轻纱覆面，车马帘幕低垂。”
“穆先生……”裴远默记心下，又追问：“老爷子可曾听闻，‘黑风盗’与中土有何牵连？尤其……与朝廷官员或军械之事？”
程老爷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小哥，这话可不敢乱说。不过……老夫倒是想起一桩旧事。约莫三四年前，有一支朝廷的西域使团归来，途中曾遭‘黑风盗’袭击，据说损失了些贵重贡品。然事后追查却不了了之。有传言说，那批‘贡品’中，或许混有些……不太方便见光的东西。而当时负责接应那支使团入京、并清点‘损失’贡品的官员，似乎……便包括时任礼部主事的张焕张大人。”
张焕！竟是张焕！
裴远心中剧震！礼部主事张焕，刚刚微笑暴毙！而他竟在数年前，便可能与“黑风盗”袭击事件有关联！
线索再次诡异地交织在一起！李俨与军械、张焕与贡品，皆指向西域，最终都招致了“微笑”的死亡！
“多谢老爷子！”裴远郑重抱拳，留下丰厚谢礼，匆匆离去。
他并未直接前往波斯邸探查，那无异打草惊蛇。而是立刻返回寓所，将今日所得尽数禀报凌云鹤。
“……波斯邸的‘穆先生’，极可能是‘黑风盗’在京首领。而其与张焕之间，竟有如此过往！先生，张焕之死，绝非孤立！”裴远语气急促。
凌云鹤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渐暗的天色，目光幽远：“李俨私运军械，或为换取‘极乐散’；张经手贡品，或亦从中牟利，牵涉西域势力。如今东窗事发，或被灭口，或成了弃子……这‘影堂’手段，果然狠辣决绝。”
他转过身，眼中锐光毕露：“裴校尉，你做得很好。今日收获，至关重要。那‘穆先生’，需得严密监视，但绝不可轻动。其与‘影堂’关系，与漕运衙门的内鬼，乃至与皇陵异动，必有关联。需放长线，钓大鱼。”
“那张焕之案……”裴远问道。
“我即刻前往张府。”凌云鹤道，“你我分头行事。你继续盯住波斯邸与漕运码头的线索，尤其是查清那‘乔八爷’的上线，究竟在漕运总督衙门何处！我需亲自验看张焕之尸身，确认其是否亦中‘极乐散’之毒，并搜查其府邸，寻找其与西域往来之证据！”
“卑职明白！”
夜幕悄然降临，京师华灯初上，却掩不住其下涌动的暗流与杀机。凌云鹤与裴远再次分头消失在夜色之中，如同两把利刃，刺向迷雾的不同方向，誓要将那盘根错节的毒瘤，连根掘出。
而他们不知，在波斯邸那深垂的帘幕之后，一双深邃如沙漠夜空的眼眸，正透过窗隙，冷冷地注视着这座巨大的城市，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