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森湖的晨雾,像一层柔软的轻纱,
缠绕着远处积雪的山尖,又缓缓铺陈在碧蓝如镜的湖面上。
古老的卡佩尔木桥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通往仙境的廊道。
陆则川租了一条小小的手划船,扶着苏念衾小心翼翼地坐进船里。
她依旧很瘦,裹在厚厚的白色羊绒毯里,显得小小一只,但脸上已有了久违的血色,呼吸着清冷潮湿的空气,眼神亮晶晶的,像被湖水洗过的星辰。
他划动船桨,小船便无声地滑入湖心,将岸上的喧嚣远远抛开。
四周静极了,只有桨橹划破水面的轻柔声响,偶尔有天鹅悠然地从船边游过,留下道道涟漪。
苏念衾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冰凉的湖水,激起细小的水花。
她看着湖岸边那些鳞次栉比的、带着中世纪风情的建筑,看着皮拉图斯山巍峨的倒影,轻轻叹了口气,是满足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唏嘘。
“像做梦一样。”她低声说,声音还带着一丝大病初愈的虚弱,却清透了许多,“则川,我们真的……出来了。”
陆则川停下划桨,任由小船在湖心轻轻荡漾。
他凝视着她被湖光山色映亮的侧脸,那上面还残留着病痛的痕迹,却重新焕发出令他心折的沉静与美丽。
“嗯,出来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融在四周的静谧里,
“以后,我们还会去更多地方。去看挪威的峡湾,去看京都的枫叶,去看所有你想看的世界。”
苏念衾转过头,目光盈盈地望向他:“那汉东呢?你放得下吗?”
陆则川伸手,将她被湖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指尖眷恋地在她微凉的脸颊停留了片刻。
“以前觉得,权力和责任是绑在身上的枷锁,沉重,却不得不扛。”
他的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湖水,看到了遥远的汉东,
“现在才发现,那或许也是一种逃避。逃避面对自己的内心,逃避……真正想过的生活。”
他握住她毯子下纤细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厚的掌心里,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坚定:
“念衾,我这半生,争过,斗过,手握过生杀予夺的权柄,也经历过众叛亲离的危机。可直到你躺在病床上,生命像沙漏一样一点点流逝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我陆则川此生最不能失去的。”
他的声音微微哽了一下,眼底翻涌着深沉如海的情绪:
“是你。”
“只有你。”
“汉东没有陆则川,会有李则川,王则川。可我的世界里没有了苏念衾,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些灯火辉煌,那些前呼后拥,都成了冰冷的废墟,毫无意义。”
苏念衾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滚烫的,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回握着他,仿佛要将彼此的生命线重新紧紧缠绕在一起。
“别哭,”他俯身,用指腹轻柔地揩去她的泪水,动作珍重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不能情绪太激动。”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带着些许自嘲,又无比温柔的笑意,
“我以前总觉得,要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才配得上你。现在才懂,最好的东西,就是你能好好的,在我身边,陪我一起慢慢变老。”
湖面的雾气渐渐散开,阳光穿透云层,洒下万点金辉,将湖光山色染得一片璀璨。远处的雪峰清晰起来,如同巨大的屏风,守护着这片人间仙境。
“我们会慢慢变老的,”苏念衾含着泪,却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破云而出的阳光,温暖而充满希望,
“就在一起,慢慢地,把以后的日子,一天一天,都过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陆则川也笑了,那笑容卸下了所有权谋的重负,只剩下纯粹的、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安宁。他重新划动船桨,小船向着洒满阳光的湖岸缓缓驶去。
“好。”他应着,声音融在风里,带着对余生最郑重的承诺。
“我们回家。”
琉森湖的水波温柔地荡漾着,
倒映着蓝天白云,也倒映着船上紧紧依偎的两个身影。
所有的惊心动魄、生死考验,仿佛都成了遥远的前奏,
而他们的故事,正翻开名为“余生”的,温柔而漫长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