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疗的第七天,苏念衾出现了严重的感染。
高烧不退,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浮沉。特需病房里多了几台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敲打着陆则川紧绷的神经。
专家团队连夜调整方案,强效抗生素通过静脉一点点注入她脆弱的身体。
陆则川几乎不眠不休地守在床边,握着苏念衾滚烫的手,在她因高热惊厥时,一遍遍在她耳边低唤她的名字,用冰冷的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和脖颈。
他眼底布满了血丝,
“念衾,坚持住,我在这里。”
“别怕,烧很快就会退的。”
“看着我,看着我,苏念衾……”
他不再是那个在省委会议上挥斥方遒的陆副书记,只是一个固执地想要从死神手中抢回挚爱的普通男人。权势、地位,在生命的脆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与此同时,汉东的暗流,终于触到了堤岸。
祁同伟顶着压力,亲自带队,在邻省边境一个废弃的物流仓库里,拦截了一批正准备转运出境的贵重物品和文件。
初步审查,这些物品与赵立春、西山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甚至包括几份涉及省内某些尚未暴露人员的“投名状”和利益输送记录。
行动虽然迅速,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一时间,汉东某些圈子里人心惶惶。
有人开始更加疯狂地寻找出路,试图抹平痕迹;也有人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医院里那个看似与世无争的陆则川,以及他正重病在身的妻子。
沙瑞金的电话在凌晨三点打到了陆则川的临时办公室。
“则川,仓库那边的事,听说了吧?”沙瑞金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
“动静不小,咬出了一些东西,也惊动了一些人。现在外面有些不好的风声,说你……因私废公,精神状态不稳定,甚至有人拿苏老师的病情做文章,暗示你已不适合主持重要工作。”
陆则川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病床上苏念衾的呼吸刚刚在药物作用下变得平稳了一些。
他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声音却冷得像冰:
“跳梁小丑,只会这一套吗?书记,我陆则川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们嚼舌根。汉东的工作,一天也不会耽误。至于念衾,”
他顿了顿,声音里渗入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守护,
“她是我的底线。谁想碰,就得先问过我同不同意。”
“我知道你的能力,也信得过你的担当。”沙瑞金语气凝重,
“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个时候,你需要适时露面,稳定人心。明天上午,数字经济推进领导小组的第一次全体会议,你必须出席,并且要做主导发言。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陆则川,依然是那个能掌控大局的陆则川!”
这是一道命令,也是一道考题。
他必须在挚爱生命垂危与权力格局稳固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陆则川沉默了片刻,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里间病床上那个沉睡的身影上。
“好。”他最终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
挂了电话,他回到病床边,轻轻坐下。
苏念衾的体温似乎降下去了一点,呼吸也平稳了许多。他俯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手臂上的留置针,将一个极轻的吻印在她干燥的唇上。
“念衾,”他低声说,像是承诺,又像是告别,
“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你乖乖的,等我。”
他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毅然转身,走出了病房。
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脸上所有的温柔与脆弱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坚毅和锐利。
他一边大步走向电梯,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秘书的电话,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与高效:
“通知下去,一小时后,我要看到数字经济推进会议的所有最终材料放在我桌上。”
“联系李达康市长和沈墨副市长,会议开始前,我需要和他们先通个气。”
“另外,让办公厅把明天上午我的行程重新排布,所有非紧急事务后延。”
当他坐进车里,驶向省委大楼时,晨曦刚刚刺破云层。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那是他极度疲惫和压力巨大时的小动作。
一边是生死未卜的爱人,一边是虎狼环伺的权场。
他像一艘被投入惊涛骇浪的孤舟,必须同时稳住两个即将倾覆的世界。
此身作舟,渡她,亦渡这汉东的万里江山。
他知道,他不能退,也不能倒。
省委大楼的轮廓在晨光中逐渐清晰。
陆则川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个人的情绪都被死死压在了潭底最深处。
新的一天,新的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