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郊,新规划的数字经济产业园一期工地。
塔吊林立,机器轰鸣,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陆则川没有坐在会议室听汇报,而是戴着安全帽,走在尚未硬化的临时道路上,脚下沾满了泥土。
李达康和沈墨陪在他身边,
边走边介绍着园区定位、引进的核心企业以及配套政策。
“我们不能只满足于硬件建设,”陆则川停下脚步,望着眼前初具雏形的钢结构厂房,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软环境,尤其是数据安全、知识产权保护、创新容错机制,必须同步跟上,甚至要超前布局。要让企业敢投入、敢创新,没有后顾之忧。”
李达康点头,接口道:
“陆书记放心,京州已经成立了专门的工作专班,由沈墨同志牵头,对标国际一流标准,制定了一系列实施细则。我们要的,不是简单的企业聚集,而是真正有核心竞争力的产业集群。”
沈墨补充道:
“目前已经有三家拥有自主核心算法的AI公司和两家生物医药研发中心确定入驻。下一步,我们重点攻关的是产业链上下游的协同和关键人才的引进与留存。”
陆则川微微颔首,目光深远:“很好。达康,沈墨,京州是汉东改革的龙头和试验田,你们的每一步,都要走得稳,也要看得远。这里的成功经验,要及时总结,条件成熟的要在全省推广。”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只限身旁几人能听到,“沙书记和我,期待你们拿出更多像‘光明峰项目’那样,实实在在拉动发展、惠及民生的成果。”
与此同时,城西一个不起眼的老旧电影制片厂摄影棚内,气氛凝重。
林薇穿着剧组准备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站在简单的布景前——那是模仿山区小学教室搭建的,斑驳的黑板,破旧的课桌椅。
她没有化妆,头发随意挽着,
脸上甚至被化妆师刻意加深了肤色,增添了风霜感。
方导和几位剧组核心成员坐在监视器后,面无表情。
“第七场,第三镜,action!”场记板落下。
没有台词。这场戏是顾湘在深夜,独自一人擦拭着黑板。
孩子们用歪歪扭扭的粉笔字写下的“老师好”三个字,她擦了又写,写了又擦,动作机械,眼神却空洞地望着那三个字,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自己支离破碎的过往和迷茫的未来。
林薇的手拿着抹布,一下,一下,用力地擦着。
她的背影微微佝偻,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镜头推进,捕捉她的侧脸。
没有眼泪,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有嘴角极其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和眼底深处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混杂着追悔、痛苦以及一丝微弱不甘的复杂情绪。
她不是在“演”悲伤,她整个人仿佛被一种无声的悲恸笼罩。
那一刻,她不是林薇,她就是顾湘,一个被命运抛到谷底、在自我放逐中艰难寻找救赎可能的女人。
监视器后,方导身体微微前倾,紧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停!”方导的声音打破寂静。
林薇像是被从深海中打捞出来,猛地回过神,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方导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静静看了她几秒钟,然后抬手,轻轻拂去她肩膀上一点无意间沾上的粉笔灰。
“回去等通知。”方导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里那抹审视的锐利,似乎柔和了些许。
林薇深吸一口气,鞠躬:“谢谢导演。”
走出摄影棚,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抬手挡了一下,感受着心脏依旧剧烈的跳动和浑身几乎虚脱的疲惫,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无论结果如何,她刚才,真的触摸到了那个名为“顾湘”的灵魂。
“月华基金”总部,萧月主持召开了一场内部战略研讨会。
与以往追逐短期热点和超高回报不同,这次会议的议题集中在“可持续投资”与“社会价值创造”上。
“……所以,我认为,基金下一步应该更多关注清洁能源、普惠教育、乡村文旅这些领域。”萧月指着ppt上的数据图表,语气冷静而笃定,
“这些赛道可能回报周期长,但抗风险能力强,并且能与地方发展、民生改善形成良性互动。这才是‘月华’未来应该有的格局和重量。”
一位资深投资经理提出异议:“萧总,这些领域政策依赖性太强,不确定性高,恐怕会影响基金的整体收益率,对投资人不好交代。”
萧月看向他,目光清冽:“如果‘月华’的价值,仅仅体现在财务报表的数字游戏上,那它和赵立春时代那些依附权力、空转套利的资本,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她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们要做的,是能够穿越周期、真正植根于实体经济和社会进步的资本力量。看不懂这个方向的,现在可以退出。”
会议室一片寂静。先前发言的投资经理低下了头。
晚宴过后,苏明月并未回到南方,此刻,她坐在角落,看着台上那个气场强大、目光坚定的萧月,眼神复杂。
她意识到,眼前的萧月,已经不再是那个仅仅在浮华宴会上长袖善舞的年轻女孩,她正在试图定义一种新的规则。
省公安厅指挥中心,祁同伟面前的线索板变得更加复杂。
柳梦璃提供的海外线索如同投入蛛网的石子,震动传递开来,牵扯出更多隐匿的丝线。
“厅长,初步研判,柳梦璃交代的这几个离岸账户,资金流向最终指向了一个设在维京群岛的空壳公司,实际控制人极其隐蔽,但操作手法与西山系惯用的‘多层嵌套、跨境洗钱’模式高度吻合。”技术侦查负责人汇报着。
祁同伟盯着屏幕上错综复杂的资金流向图,眼神冰冷:“也就是说,‘三爷’虽然断尾求生,把自己藏得更深,但他赖以生存的资金血脉,还在暗中流淌。”
“可以这么理解。而且,我们监测到,在赵立春判决消息公布后,这几个账户有极其微小的、试图转移资金的试探性操作,但很快就停止了,应该是察觉到了风险。”
“哼,惊弓之鸟。”祁同伟冷哼一声,
“继续盯死,放大监控范围。他要动,就一定还会留下痕迹。通知国际合作的同志,加大协调力度,我要看到这条资金链最源头的那只手!”
旧的阴影并未完全消散,新的较量在更隐蔽的战场上已然展开。
祁同伟知道,铲除一棵大树,必须刨尽其根,否则春风一吹,难免再生毒芽。
雨后的汉东,有人在规划宏大的蓝图,有人在挑战自我的极限,有人在重新定义存在的意义,也有人在暗夜里继续着无声的追击。
各自的道路,在晨曦与暮色中,向着不同的远方,坚定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