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废墟边缘，脚下碎石还在微微震颤，像是地底有东西不甘心地喘着气。司徒明趴在我肩上，轻得像一捆晒透的芦苇，右臂只剩几缕星丝缠在袖口，风一吹就要散。
怀里的桃酥还带着余温，我没舍得吃完。这玩意儿现在比灵丹还金贵——咬一口能补命，两口能压邪，三口能把天王的琵琶弦崩断。
“你给我撑住。”我低声说，把他往背上紧了紧，“账房先生当到一半溜差，传出去我这当铺还做不做生意了？”
他没应声，眼皮颤了一下，右手却突然抬了起来，指尖凝聚起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银光，在空中缓缓划出一道波浪线，接着是几个点，像是海上的岛屿。
我立刻抽出归墟锈剑，剑尖朝下，引动体内最后一丝剑意灌入地面，把那道轨迹稳住。墨迹一样的光痕顺着剑身爬到账本上，账本自动翻开，空白页开始浮现模糊图案。
“想说话就快说。”我把账本拍在他眼前，“别整什么临终遗言那一套，咱们这儿不兴这个。”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东海……蓬莱……因果之源……他们……早就布好了局……不是为了杀你……是为了唤醒它……”
话没说完，整个人就开始碎裂，肩膀先化成光点，接着是胸口、手臂。我一把抓住他手腕，却发现抓了个空——那手已经半透明，碰上去只有一阵凉风。
“放屁！”我吼了一声，甩手把锈剑插进地里，双手死死按住账本，“你说完才能走！谁准你下班了？月底还没结账呢！”
账本猛地一烫，墨迹翻滚，海图终于成型。波浪纹中央写着四个字：**蓬莱仙岛**。
与此同时，左耳垂的缺角铜钱突然发烫，像是有人拿火钳夹着烤。我伸手去摸，铜钱表面竟浮现出细密的水波状刻痕，和账本上的海图完全一致。
“搞什么名堂……”我皱眉，正要再看，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苏红袖倒在地上，裙摆焦了一大片，玉坠贴在她脖颈处疯狂震颤，发出高频剑鸣，像是一把无形的剑正在她体内来回刮擦。
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按住她手腕。脉象乱得离谱，妖力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像是被人从远处用钩子往外拽。
“醒醒！”我晃她，“谁在拉你？是不是那个戴铃铛的疯子？”
她猛地睁开眼，瞳孔缩成一条线，嘴里吐出几个字：“……他在叫……我要过去了……”
“过你个头！”我反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是钥匙不是门栓，给我钉在这儿！”
她愣了一下，眼神清明了些。可就在这一瞬，东方海面轰然炸开！
原本平静的天际突然乌云翻涌，海水凭空拔起百丈，形成一个巨大漩涡，中心深不见底，隐约能看到沉没的宫殿轮廓，飞檐斗拱全是黑玉雕成，门口挂着两盏幽绿灯笼，灯芯竟是人眼。
玉坠的剑鸣和漩涡的频率完全同步，每响一下，苏红袖就抽搐一次。
“好家伙。”我盯着那漩涡，冷笑，“这是请客吃饭还是开坛做法？连灯笼都挂好了，就差个主祭上台？”
我低头看账本，蓬莱二字忽然渗出血丝，顺着纸面流到“因果之源”四个字上，整页纸开始发烫。
司徒明最后那点残光还没散尽，绕着账本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封面——他留下的半片琉璃镜不知何时嵌了进去，镜面漆黑，只有一道极细的星痕缓缓流转，像条被冻住的银河。
“你倒是会挑地方。”我摸着镜片，“东海？我连船都不会开，你让我游过去？”
话音未落，脚下一震。
地面裂开一道细缝，从皇陵废墟一直延伸到海边，裂缝里涌出黑色黏液，冒着泡，散发出腐骨般的腥味。黏液流动的方向，正是那座漩涡。
更诡异的是，黏液表面浮现出一行小字，像是用血写成：
**你吃过的每一块桃酥，都是我剩下的命。**
我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老东西，你还真敢写。”我从怀里掏出剩下那半块桃酥，咬了一口，“甜是甜，就是硌牙。”
苏红袖靠在我腿边，呼吸急促，玉坠上的裂纹又深了几分。我顺手把她往身边拉了拉，免得掉进裂缝。
“听着。”我低头对她说，“待会儿要是我喊‘跳’，你就闭眼往海里跳；要是我说‘跑’，你就往青州城方向跑；要是我说‘蹲下’——那你最好先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虚弱地点头。
我抬头看向东海，漩涡越转越快，黑玉宫殿的门缓缓开启，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铜铃声，断断续续，像是有人在笑。
账本突然自动翻页，新的字迹浮现：
**戌时三刻，蓬莱开门。**
我瞥了眼天色，离戌时还有不到两柱香。
“时间还挺准。”我把锈剑扛上肩，“就是不知道这次是谁当祭品。”
苏红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别去……”她声音发抖，“那里面……有你的名字……刻在墙上……从头到尾……全是血写的……”
我没说话，只是把账本塞进怀里，顺手拍了拍她的头。
“怕了？”
她咬唇不语。
我咧嘴一笑：“巧了，我也怕。但我师父教过我——”
顿了顿，我一字一顿道：
“**怕归怕，账得算。**”
远处，漩涡中心突然射出一道幽光，直冲云霄，照亮了半边天空。黑玉宫殿的门彻底打开，一串红绳从门内垂下，末端绑着一枚缺角铜钱，随风轻轻晃荡。
和我左耳上的一模一样。
我握紧锈剑，迈出一步。
脚下的裂缝猛然扩大，黑色黏液如蛇般缠上我的靴子，迅速向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