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很高,铁丝网上挂着锈蚀的“高压危险”牌子,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墙内墙外,像是被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切割开的两个世界。我站在墙根的阴影里,左臂紧贴着粗糙的水泥墙面,掌心下传来截然不同的“触感”——
墙这边,规则的流动是粘稠的、杂乱的,像一锅煮过了头的、混着各种杂质的浓汤。墙那边,规则的流动是平滑的、统一的,如同被精密仪器过滤提纯后的蒸馏水,冰冷,缺乏生机。
这就是“净化”后的区域。所有不和谐的“杂音”,所有不规则的“棱角”,都被无情地打磨、剔除。连空气似乎都更加“均匀”,带着一股类似无菌实验室的、令人不适的“洁净”感。
老猫的“找麻烦”计划很明确:制造混乱,吸引“它们”的注意力,为可能的后续行动(或者只是为他自己浑水摸鱼)创造机会。但具体怎么“闹”,闹多大,他没说。
悄无声息地潜入?以我目前对规则的理解和左臂刚修复的状态,风险太高。这片“净化区”的监控等级远非外面那些“毛细血管”可比。
那么……
我低头,看着自己那深灰色的、流转着内敛星光的左臂。修复之后,它似乎多了一种对规则“结构”更敏锐的感知力。我能“感觉”到眼前这堵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屏障,其内部也编织着某种规则加固,像是一张无形的、带着微弱电流的网。
强行突破,肯定会触发警报。
我的目光落在围墙底部,靠近地面的一处排水栅栏上。栅栏是铸铁的,锈蚀严重,缝隙里塞满了枯叶和污泥。规则的流动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不易察觉的涡旋——像是某种微小的“漏洞”或者“磨损点”。
或许……可以从这里做文章?
我蹲下身,伸出左臂,深灰色的指尖轻轻触碰到那冰冷的、布满锈蚀的铸铁栅栏。
意念微动。
不是破坏,不是冲击。
而是引导。
我尝试着将左臂那内敛的、代表着“存在”本源的力量,如同最细微的探针,注入那个规则的“涡旋”点。不是去对抗墙体的规则加固,而是去放大那个本就存在的“磨损”,去扰动那本就微弱的“涡旋”!
就像往一台精密仪器里,吹入一粒看不见的灰尘。
起初,毫无反应。
墙体的规则加固坚如磐石。
但我能“感觉”到,左臂的力量正在如同水银般,沿着那个“涡旋”的脉络,极其缓慢地渗透、扩散。它在“阅读”这堵墙的规则结构,寻找着最细微的、可供利用的“应力点”。
怀里的断剑安静地贴着胸膛,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在冷眼旁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种精细的操作,比粗暴的力量对抗更消耗心神。
就在我感觉精神即将透支时——
“嗡……”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无法被正常听觉捕捉的规则震颤,从栅栏与墙体连接处传来!
紧接着,那一小片区域的规则“涡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扩大、加速!规则的流动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就是现在!
我猛地加大左臂力量的输出,不再是细微的引导,而是如同锥子般,狠狠刺入那个被放大的规则紊乱点!
“咔嚓!”
一声清脆的、并非来自物理世界、而是源于规则层面的碎裂声,清晰地反馈回我的感知!
眼前那锈蚀的铸铁栅栏,其内部蕴含的“规则完整性”,出现了一道细微的、短暂的裂痕!
虽然物理上的栅栏依旧完好,但其作为“规则屏障”的一部分的功能,在这一瞬间,失效了!
没有犹豫!
我立刻蜷缩身体,如同一条泥鳅,从那排水栅栏的缝隙中,猛地钻了进去!
身体穿过栅栏的瞬间,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凝滞的阻力,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粘稠的胶质。那是“净化区”边缘的规则过滤场。但得益于栅栏处那短暂的规则裂痕,这股阻力远比预想中小。
成功潜入!
我滚倒在墙内的草地上,迅速翻身,靠在一簇精心修剪的灌木丛后,警惕地观察四周。
这里是一条商业街的后巷。与前一刻墙外的破败混乱截然不同,地面干净得反光,垃圾桶摆放得一丝不苟,连空气都带着一股人工香氛的味道。街道对面的建筑是统一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湛蓝的天空,看不到一丝污渍。
一切都“完美”得令人窒息。
更令人不安的是规则的“质感”。这里的规则如同被精心编织的丝绸,平滑,流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性。行走其间,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无声运转的精密仪器内部,每一个动作都受到无形框架的约束。
左臂传来轻微的压抑感,像是被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它那内敛的力量在这里运转起来,明显比在外面滞涩了许多。怀里的断剑更是彻底沉寂,仿佛一块真正的死铁。
“净化区”的抑制力,比想象中更强。
我收敛起所有气息,如同阴影般沿着后巷移动。左臂的感知被压制在极小的范围内,只能勉强分辨出规则的“主干道”和相对薄弱的“间隙”。
按照老猫模糊的指引,我需要找到一个能造成足够“混乱”的地方。最好是能干扰到“秩序编织厂”能量供给或者信息传输的节点。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光滑如镜的建筑外墙,最终停留在一栋看起来像是区域变电所或者数据中心的低矮建筑上。它外表毫不起眼,但左臂的感知告诉我,那里汇聚着异常庞大的、高度压缩的规则能量流,如同一个规则的“泵站”。无数细小的能量线缆从地下接入这座建筑,又延伸向四面八方。
就是这里了。
如何下手?直接攻击?恐怕还没靠近就会被发现。
我回忆着老猫的话,和他那“闹出点动静”的暗示。他需要的是吸引火力,制造混乱,而非正面强攻。
或许……可以利用一下这“净化区”本身的特性?
我注意到,这座“泵站”建筑周围,规则流动虽然庞大,却异常刻板和重复,像一段被设置了循环播放的代码。这种极致的秩序,本身就可能蕴含着某种脆弱性——对“意外”和“变量”的极低容忍度。
一个念头在我脑中形成。
我悄悄移动到“泵站”建筑侧面,一个监控摄像头死角的通风口附近。通风口栅栏同样是规则加固过的,但有了之前的经验,我如法炮制,用左臂的力量,再次找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规则“磨损点”,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大”、“扰动”。
这一次,更加熟练,消耗也更小。
很快,通风口栅栏的规则完整性,再次出现了一道短暂的裂痕。
我没有钻进去。而是从怀里掏出了那个一块钱的塑料打火机——这是我从那个早点摊顺来的,或许是此刻我身上唯一不属于“异常”的普通物品。
我盯着打火机,集中意念,不是去驱动左臂的力量(那太显眼),而是尝试着去模拟、去共鸣断剑那内敛到极致的终结气息——不是释放,仅仅是模拟其“存在”的质感。
然后,我将这丝模拟出来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终结”意念,如同附魔一般,小心翼翼地“缠绕”在打火机那廉价的塑料外壳和内部那点可怜的丁烷气体上。
做完这一切,我透过通风口栅栏那短暂的规则裂痕,将这只被“加工”过的打火机,轻轻地、精准地,扔进了通风管道深处。
打火机沿着管道滚落,发出细微的声响,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我迅速后退,重新隐匿到阴影中,屏息等待。
一秒。
两秒。
没有任何动静。
失败了?
还是那点微弱的“终结”意念,不足以在这种高度“净化”的环境里引发变化?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
“嘭!”
一声沉闷的、并非来自物理爆炸、而是源于规则层面的轻微爆鸣,从“泵站”建筑内部传来!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紧接着,整座“泵站”建筑外部那平滑如丝的规则流动,猛地扭曲了一下!如同精密的钟表里,突然卡进了一粒沙子!
建筑内部,传来一阵急促的、类似警报的规则蜂鸣!虽然普通人可能完全听不见,但在我的左臂感知里,这声音刺耳无比!
与此同时,街道上那些原本稳定流淌的苍白数据流扫描痕迹,瞬间变得密集和急促起来!如同被惊动的蜂群,疯狂地朝着“泵站”建筑的方向汇聚!
远处,隐约传来了某种非警笛的、更加低沉的嗡鸣声,正在迅速靠近!
成功了!
那点被附加了“终结”意念的打火机,就像一颗针对规则结构的“微型炸弹”,在这极致秩序的环境里,引发了一场小范围的、却足以触动警报系统的“规则短路”!
混乱,开始了!
我压下心中的一丝兴奋,迅速沿着原路后退,准备撤离。老猫吸引火力的目的已经达到,我必须趁乱离开。
然而,就在我即将退回到后巷深处时——
一道凝练的、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猛地锁定了我!
不是扫描数据流那种无差别的巡视,而是带着明确意志的、精准的锁定!
我猛地转头!
只见在后巷另一端,一个穿着灰色制服、面容模糊、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或者它)没有拿任何武器,只是抬着一只手,手掌中心,一只纯粹由苍白能量构成的、不断旋转的齿轮之眼,正死死地盯着我!
是“监察者”!
比“清道夫”更高一级的单位!它们竟然来得这么快!
被发现了!
跑!
我没有任何犹豫,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朝着与“监察者”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
身后,那冰冷的锁定感如影随形!同时,更多的、类似的冰冷目光,从不同的方向投射而来!
更多的“监察者”正在围拢!
怀里的断剑,在这一刻,终于再次传来了清晰的震颤!不再是之前的共鸣或提醒,而是一种……被挑衅后的、冰冷的愤怒!
它似乎……被这些“监察者”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