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景阳盯着账户里，仅剩的2万3千块，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最终没敢点下“买入”。距离“新月科技”暴雷已经过去三周，他依然会在，半夜惊醒，梦见那条，断崖式下跌的绿色K线，像绞索般勒住脖颈。营业部早把他列入“高风险客户”名单，连扫地阿姨，都学会用怜悯的眼神看他。
“这就怂了，我们的“金叉战神”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王叔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灰夹克上沾着保洁时，蹭到的灰尘，手里却拎着个，与形象极不相称的，鳄鱼皮公文包。
\"真金白银亏完了？\"老人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营业部模拟盘大赛的账号，10万虚拟币。\"
柯景阳刚要伸手，王叔突然缩回纸条：\"用这个。\"
一把生锈的美工刀推过来，刀刃反射着，柯景阳浮肿的眼袋，那是他上周，准备割腕的工具。
\"把你那些技术分析书都拆了，\"王叔踢了踢墙角《七天学会抓大阳线》的书，\"当厕纸都嫌硬。
“拿着。” 没等柯景阳回答，老人突然把包砸在桌上，震得显示器一晃。
包里是两样东西：一本边角卷起的《孙子兵法》复印件，和一张写着“观势模拟交易平台，10万虚拟币”的卡片。柯景阳刚要开口，王叔已经转身，走向门口，只在经过垃圾桶时，停顿了一秒，那里面躺着，柯景阳刚扔掉的，《七天学会抓大阳线》。
“先学不亏钱，再学赚钱。”
网吧的劣质耳机里，循环播放着“敌军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柯景阳却第一次，没点开游戏图标。他注册模拟盘账号时，系统弹出风险评估问卷：
【当持仓亏损20%时，您会？】
A.加仓摊薄成本
b.立即止损
c.装死不动
鼠标在A选项上，徘徊良久，最终移向b。这个动作仿佛抽走，他全身力气，额头重重磕在键盘上。过去三年，他每次选的都是A。
虚拟账户启动资金10万，和现实中被蒸发掉的，数字一模一样。柯景阳条件反射地，搜索“新月科技”，却在按下回车前停住。显示器荧光里，他看见自己瞳孔中，残留的贪婪。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孙子兵法》摊开在，油腻的键盘托上，这句话被红笔圈了三次。他新建文档，笨拙地敲下第一条规则：
柯氏军规1号:
任何股票：
1. 单只持仓≤10% 。
2. 亏损5%无条件止损 。
3. 盈利超20%分批撤退 。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03:17，网吧包夜最困的时段。柯景阳却像打了鸡血，翻出手机里拍下的，陈姨记账本照片，在股票软件里，筛选出符合“好天气”条件的板块: 冷链物流。
模拟盘第三天，他犯戒了。
“北极冷链”公布中标政府项目，股价瞬间拉升8%。眼看着虚拟账户盈利突破15%，柯景阳咬碎，嘴里的棒棒糖，把止损线偷偷，改成“浮动止损”。当晚美股暴跌，次日A股跳空低开，“北极冷链”的买单，消失得比网吧的，空调暖气还快。
-5.3%的触发线被击穿时，他正在厕所呕吐——昨夜庆祝时，喝的廉价白酒在胃里翻腾。手指悬在“确认止损”按钮上，抖得像帕金森患者，直到看见聊天群里，有人晒出“北极冷链”的，质押平仓线测算图。
“割了。”
虚拟持仓清零的瞬间，柯景阳意外地，感到一阵轻松。五分钟后，该股跌停板封单，超过十万手。王叔的短信适时亮起：“知道为什么叫‘止损’不叫‘止赢’？因为人性天生会止损，却从不懂止赢。”
模拟盘第17天，柯景阳在营业部，门口堵住了王叔。老人正用扫帚，清理银杏落叶，听了他背诵的《作战篇》，十种加仓陷阱，突然把扫帚塞进他手里。
“扫完这片地，我告诉你为什么是10万。”
落叶堆到第三筐时，柯景阳悟了，10万是新月证券，最低实盘开户门槛，也是王叔当年破产时，剩下的最后一点本金。老人从兜里掏出个U盘，插进营业部电脑，调出1998年，某只股票的走势图：一条垂直落下的绿线，右侧标注着“融资盘踩踏”。
“那年我要是懂‘地形篇’，就不会在，下跌通道里补仓。”王叔指着K线图上的，一个个小反弹，“你以为的底部，往往是半山腰。”
凌晨四点，网吧最安静的时段。柯景阳的模拟账户，净值曲线终于走出45度角，而隔壁座位的，游戏青年刚输掉，第23把排位赛。屏幕上同时开着五份年报，他用红色标出，所有“应收账款增速＞营收增速”的公司，绿色圈出“经营现金流净额＞净利润”的标的。
墙上的便利贴，已经换了三茬，最新一张写着：
向市场认错清单:
1. 2020年11月7日，未止损“北极冷链” → 多亏5%
2. 2020年11月15日重仓赌博St股 → 单日-8%
3. 2020年11月22日 听小道消息追高 → 接盘庄家出货
晨光透过脏兮兮的，窗帘照进来时，柯景阳趴在，键盘上睡着了。显示器仍亮着，停留在“冷链物流行业，政策风险分析”页面。他左手压着的，《孙子兵法》翻到《九变篇》，有行铅笔批注被汗水晕开：
「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王叔翻译：先把本金护城河挖好，等市场送钱上门
“善战者，先胜而后求战。善炒者，先不亏而后求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