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男人的对话，像淬了毒的钢针，每一个字都扎进柯景阳的耳朵里。这不仅是操纵市场的肮脏密谋，更是能将他们，钉在耻辱柱上的铁证。他全身的血液，都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大脑却异常清醒，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叫嚣：“录下来！必须把每一个字，都录下来！”
他刻意维持着金融研究员，特有的淡漠表情，指尖轻轻扶了扶眼镜框，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微微前倾，让镜腿内侧的微型拾音孔，精准对准那片被盆栽笼罩的区域。右手食指死死按在，镜腿的隐藏按钮上，指腹能清晰感受到，那微弱的震动。这是录音正在持续的信号，像一颗定心丸，暂时稳住了，他狂跳的心脏。周围舒缓的爵士乐，在耳边流淌，可他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声，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节奏。
意外，总是在最紧绷的时刻，猝不及防地降临。
或许是过度紧张导致手指发颤，或许是定制西装的内袋，设计得太过浅窄，柯景阳放在内袋里的私人手机，突然从袋口滑落！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手机重重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屏幕瞬间亮起。屏保上，他和林小雨在证券营业部门口，银杏树下的合影格外醒目，照片里两人笑得灿烂，与此刻宴会厅里的暗流涌动、人心叵测形成刺眼的反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盆栽后的谈笑声骤然停止，空气瞬间凝固。三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猛地扫了过来，落在柯景阳身上。老刘的啤酒肚微微绷紧，金丝眼镜男，推眼镜的动作顿在半空，而那个面色苍白的阴柔男人，眼睛突然眯成一条细缝，视线在柯景阳略显惊慌的脸上，和地上的手机之间来回扫视，眼神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柯景阳的大脑一片空白，冷汗顺着脊椎疯狂往下淌，瞬间浸透了衬衫后背。完了！所有的计划，都要功亏一篑了！他甚至能想象到，下一秒的场景：那三个男人冲过来，抢他的眼镜，保安被叫来拖走他，甚至可能在无人的角落，遭遇更可怕的报复……无数糟糕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让他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僵局。
“先生，您的手机。”
柯景阳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笔挺侍应生制服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年轻人身材挺拔，动作干练利落，手中端着铺着雪白餐巾的托盘。他优雅地弯腰，托盘精准地挡在手机上方，像是提前预判好一样，稳稳接住了，那只还在地面上，轻微滑动的手机。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这不是一场意外掉落，而是一次精心设计的高端服务，没有丝毫破绽。
侍应生微笑着抬起头，将手机轻轻放在托盘上，递还给柯景阳。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巧妙地侧了侧，正好挡住了，那三道探究的视线，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柯景阳护在身后。
“看来您的研究工作真是废寝忘食，”侍应生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盆栽后的三人听见，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没有半分刻意，“连酒杯都快拿不稳了。需要我为您再换一杯香槟吗？或者帮您找一个，安静的休息室整理思路？”
说话间，他的指尖，在托盘下方轻轻一动，对着柯景阳，快速比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拇指和小指伸直，另外三根手指弯曲，像一个简化的“牛头”形状。
柯景阳瞳孔猛地一缩！这个手势……他只在阿泰的网吧里见过！那是阿泰为了方便识别老客户，和“自己人”定下的暗号，除了他们圈子里的人，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是阿泰的人！
巨大的解脱感，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让他腿一软栽倒在地。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接过手机迅速塞回内袋，脸上立刻挤出，一副被打断思路的不耐烦。那是金融研究员，被打扰时最常见的表情。“不必了，”他皱着眉，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傲慢，“只是突然想到，一个数据模型的漏洞，有点失神而已。”
说完，他对着盆栽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礼貌性的致歉，然后转身，尽量让自己的步伐保持平稳，朝着宴会厅，人多的区域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直到融入人群，他才敢悄悄松一口气。
身后，那阴柔男人，盯着侍应生的背影，看了几秒，眼神里的怀疑，仍未完全消散。可侍应生，只是回以标准的职业微笑，拿起旁边桌上的空酒杯，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动作自然得无可挑剔，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哼，现在的书呆子，做起研究来，都这么毛手毛脚。”胖子老刘嘟囔了一句，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似乎彻底打消了疑虑。金丝眼镜男，也附和着笑了笑，三人的谈话声再次响起，只是比之前压低了几分。
一场足以让柯景阳，陷入绝境的危机，在电光火石之间，被悄然化解。
柯景阳走到人群中央，感受着身后，那三道锐利的目光终于消失，他才敢深吸一口气，指尖再次轻轻触碰镜腿。那熟悉的微弱震动传来，他悬着的心彻底落下，录音，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