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月更冷。
风穿过湿漉的竹林,带起一阵簌簌的哀音。
李寻欢已回到书房,他没有点灯,独自坐在黑暗里,指尖摩挲着一柄小刀。
一柄很普通的小刀,用来裁纸、削水果,甚至雕刻些小玩意儿。但此刻,这柄小刀在他指间流动,仿佛有了生命。
他还在想方才那一闪而逝的、被窥视的感觉。那不是错觉。他的直觉很少出错。
窗外有光。
不是月光,是灯火。
一点孤零零的灯火,正穿过李园湿漉的后园,不疾不徐地向着书房而来。
提灯的人走得很稳,脚步踏在积水的地面上,竟几乎没有声音。
李寻欢的心微微一沉。能在李园内苑如此自如行走的,绝不会是外人。但此刻已是深夜,来的会是谁?
灯火停在书房门外。
光影勾勒出一个修长的人影。
门没有关,那人只是站在光晕里,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李探花好雅兴,夜阑人静,独坐听雨。”
是陌生的声音。清朗,却透着历经世事的淡漠。
李寻欢没有动,他的手指依然抚摸着那柄小刀。
“阁下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那人轻笑一声,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受人之托,来看一眼故人之子。”
“故人?”李寻欢的眉头蹙起。
“李慕白。”门外人吐出这三个字,顿了顿,又道:“还有…林姑娘。”
李寻欢的身形骤然绷紧。提及他父亲是常理,但提及他母亲娘家姓氏,却极为罕有。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家父已然歇下,阁下若有要事,不妨明日……”
“我不是来找他的。”门外人打断他,“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看看你值不值得帮。”话音未落,那点灯火忽然熄灭!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与此同时,一道锐风破空而来!极尖,极细,直奔李寻欢面门!
这不是试探,这是杀着!
李寻欢动了。
在黑暗笼罩、锐风袭来的同一刹那,他几乎是本能地手腕一翻!
指尖那柄平凡无奇的小刀化作一点寒星,不是迎向那袭来的锐风,而是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没入窗外的黑暗之中。
轨迹刁钻,如神龙探爪,于不可能处寻隙而入!
“叮!”
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是金属撞击的声音。
袭向面门的锐风消失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咦”,似乎带着一丝惊讶,一丝赞赏。
李寻欢屏住呼吸,手指间已扣住了另一柄小刀。他全身的肌肉都已调整至最佳状态,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但他没有等到第二次攻击。
灯火重新亮起。
仿佛从未熄灭过。
青衫人依旧站在门外,手里提着那盏灯,神情淡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目光落在李寻欢身上,微微颔首。
“反应不慢,出手也够巧。可惜,劲道差了些,杀意…更差。”
李寻欢看着他,心中骇然。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交锋,他已使出全力,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点评。
“你究竟是谁?”
青衫人却不答,只是淡淡道:“记住,真正的飞刀,杀的不是人,是命数。”
他转身,欲走。
“等等!”李寻欢起身,“你认识我母亲?”
青衫人的脚步顿住,背影在灯下显得有些萧索。沉默良久,他才缓缓道:
“故人已逝,何必再提。”
说完,他一步踏入夜色,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楼阁之后,快得如同鬼魅。
李寻欢追到门口,只见冷月凄清,哪里还有人影?
只有地上,掉落着一枚被从中齐齐削断的铜钉。
正是方才袭向他的暗器。
而他那柄飞出的小刀,静静地躺在那里。
李寻欢缓缓拾起那半枚铜钉,切口光滑如镜。
他站在冰冷的夜色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江湖,原来离自己如此之近。
而那个神秘的青衫人,和他的飞刀,以及那句“杀的不是人,是命数”,已在他心中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