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禾在看台上已经急红了脸。
她死死盯着场中的张楚岚。
若眼神能杀人，张楚岚此刻已被千刀万剐。
“这个混蛋……他怎么敢？！”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发出咯咯轻响。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场，把张楚岚撕成碎片。
可这是罗天大醮的决赛。
她不能。
赛场上。
一击得手的张楚岚，根本不管别人怎么骂。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
脸上挂着疯狂又得意的笑。
“师弟，感觉怎么样？”
他大声喊道，声音里是难以掩盖的张扬。
“师兄我这招‘爱心面膜’，可是特地为你准备的！”
他嘴里喊着骚话。
动作却快如闪电。
趁着张灵玉被糊脸，陷入混乱的瞬间，整个人已欺身而上。
张灵玉心中大震。
他拼命催动金光咒，试图将脸上那团黏糊玩意儿震开。
可那团炁极其古怪。
金光一震，它反而变得更加粘稠。
像一块扯不断的牛皮糖，死死贴在脸上。
他想运起水脏雷。
然而口鼻被封，炁息不畅。
一身精妙的雷法，竟无法施展。
他看不见。
听不清。
嗅不到。
更重要的是，他内心的清明和沉稳，在那一刻被打破。
被蒙蔽的不仅是感官，更是心境。
高手过招，争的就是一线先机。
而现在。
张楚岚用最不要脸的方式，为自己争取到了绝对先机。
“吃我一拳！”
张楚岚的攻击如暴风骤雨般落下。
他没有使用雷法。
也没有催动金光咒。
只是最简单直接的拳头、肘击、膝撞。
他心里明白，在这种近身缠斗中。
花里胡哨的招式，反而是累赘。
砰！
砰！
砰！
沉闷的击打声，密密麻麻响起。
张灵玉被打得连连后退。
他空有一身通玄的本事。
此刻却像一个被蒙住眼睛的壮汉。
被一个街头混混按着打。
那股屈辱感，几乎要将他胸膛撑裂。
他尝试凭借本能反击。
拂尘一甩，却打了个空。
他一掌拍出，却被张楚岚灵巧避过。
反而腰上挨了一记重肘。
“师弟，别挣扎了！”
张楚岚一边打，一边继续精神攻击。
“乖乖躺下吧！”
观众们从一开始的愤怒，已转为目瞪口呆。
他们眼睁睁看着刚才还仙风道骨、稳如泰山的灵玉真人。
此刻被张楚岚用最原始、最赖皮的方式。
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步步被逼向赛场边缘。
“这……这也行？”
一个年轻异人，喃喃自语。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猛烈冲击。
“学到了，学到了！”
他旁边的人，面露恍然。
“以后跟人干架，先糊对方一脸！”
夏禾在看台上急得眼眶泛红。
她死死咬着下唇。
愤怒和担忧，让她全身颤抖。
张灵玉被逼得连连后退。
脚后跟已经踩到了赛场的边缘线。
他心中又急又怒。
一股炁，被他强行提起。
他准备不顾一切地爆发。
哪怕伤到自己，也要挣脱这屈辱困境。
然而。
张楚岚似乎早就算准了他会这样做。
就在张灵玉即将爆发的前一刻。
张楚岚忽然收敛所有攻击。
整个人像一头蛮牛。
用肩膀狠狠地撞进张灵玉怀里！
“给！”
“我！”
“出！”
“去！”
张楚岚用尽了全身力气。
所有炁，都灌注在这次野蛮的冲撞上。
张灵玉本就处于爆发边缘。
下盘不稳。
被这股巨力一撞，再也无法维持身形。
他整个人向后倒去。
双脚离地。
在全场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注视中。
张灵玉。
这位被誉为年轻一辈天之骄子的道长。
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
摔出了界外。
而那团黏在张灵玉脸上的无形之炁，
仍在无声地，提醒着所有人这场胜利的耻辱和张楚岚的“不摇碧莲”之道。
整个赛场陷入死寂。
连风声都像是被吞噬了，只剩下每个人耳边狂跳的心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赛场中央那两个身影上。
一边，是气喘吁吁，几乎虚脱，但却实实在在站在界内的张楚岚。他喉间涌动的腥甜被他强行咽下，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可内心的狂喜却让细胞都在叫嚣。
赢了！真他娘的，竟然赢了！
另一边，是摔在界外，终于将脸上那团黏糊玩意儿震开的张灵玉。那张原本清俊的面庞上，此刻写满了错愕、憋屈、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
他输了。
就这么输了？
用如此……如此匪夷所思，如此不讲道理，如此不顾颜面的方式？
裁判举着铜锣，手悬在半空，嘴巴张了又张，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主持了这么多届罗天大醮，各种跌宕起伏的比赛见过无数。
有碾压式的胜利，有惊天逆转，有惨烈的生死搏杀。
可今天这场……无赖局，他从未经历过。
这场比赛，他要怎么判？冠军，是那个糊了人一脸的无赖？
全场安静得可怕，持续了足足十几秒。
终于，十佬席上，老天师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深远的叹息。
一声轻叹，像山间的清风，又像古刹的钟鸣，悠远而深长，瞬间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裁判一个激灵，如梦初醒。他看了一眼老天师，又望向场上那两个年轻人。最终，他心一横，眼一闭，用尽全身气力，敲响了手中的铜锣！
铮——！
清脆的锣声，震得人心头一颤，宣示着一个时代的……转折。
“张灵玉，出界！”
“胜者，张楚岚！”
场内，掌声与嘘声并存，却都被震惊的情绪掩盖。
随着这声宣布，张楚岚那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断裂。
他两腿发软，几乎是摔着瘫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赢了。
赢得侥幸，赢得狼狈，赢得全场怒骂。
但他终究是赢了。
张灵玉站在界外，他没有愤怒，更没有丝毫怨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张楚岚，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他想不明白。
自己明明道心稳固，实力远胜于他，为何最后会败？
败给了一个拙劣的骗局，一团黏痰般的炁？
这算什么？
难道，自己的道，错了吗？
不，道没有错。
是他自己，错了。错在用一颗求道之心，去度量一颗入世之心。
他轻轻摇了摇头，那声叹息仿佛从内心深处溢出，带着一丝对过往执念的释然。他对着场内，遥遥地拱了拱手，算是承认了这场比试的结果。
就在此时，老天师缓缓走上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