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子如同碎钻，洒满了墨蓝色的天幕。营地里大部分人都已歇下，只有巡夜人模糊的身影和几间木屋窗口透出的零星灯火。
沈砚和林晚坐在他们木屋外的一小段粗粝的木桩上，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日的暑气，也送来草木的清香。
沈砚手里拿着的，不是武器，也不是地图，而是一根细细的、前端烧黑的树枝。他面前的地面上，铺着一层细细的浮土。
林晚安静地坐在一旁，抱着膝盖，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看着他如何用那根简陋的“笔”，在浮土上勾勒出清晰利落的线条。
“这里，”沈砚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树枝指向浮土上某个代表复杂结构的位置，“是档案馆的主入口，理论上需要三重生物密钥和动态密码。但我们不能走这里。”
树枝移动，划过一条迂回的线，指向建筑侧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标记。“通风管道，老式结构，直径勉强允许单人通过。这里是可能的薄弱点。”
他又在旁边画出几个简略的符号，代表不同的功能区。“能源核心在这里，控制室在上层。如果‘主控序列’备份存在，这两个地点概率最高。”
他的讲解冷静、精准，不带丝毫情绪，就像在拆解一台精密的仪器。但林晚知道，这每一个标记，每一条线路，都可能关乎生死。她听得很认真，努力在脑海中构建出那个未知而危险的所在。
“记住这些，”沈砚抬起眼，看向她，星辉落入他深沉的眸底，映出一点微光，“如果……情况有变，你需要知道最基本的布局。”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那个“如果”背后的含义，让林晚的心微微揪紧。她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沈砚不再说话，目光重新落回地面的“蓝图”上，树枝无意识地在某个区域轻轻点着，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林晚看着他被星光照亮的侧脸，那上面有专注，有凝思，还有一种她渐渐熟悉的、承担重任时的沉郁。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沈砚，你害怕吗？”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这个问题太幼稚了，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承认害怕？
沈砚的动作顿住，抬起头，看向浩瀚的星空，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习惯了。”
又是这三个字。林晚想起之前他也这样回答过关于“难”的问题。可这一次，她却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不是麻木，而是一种将恐惧淬炼成警惕、融入骨血的本能。
她沉默了一会儿，抱着膝盖的手紧了紧，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会跟你一起进去。”
沈砚猛地转头看她，眉头蹙起，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不行。”
“我的频率是关键，不是吗？”林晚迎上他的目光，没有退缩，“隐泉前辈和雷大叔都说过，没有‘共鸣者’，就算找到东西，也可能无法激活或者会被反噬。我在外面等着，反而更危险，如果……如果你们被困在里面……”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执拗：“而且，我们说好的，要一起。”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在沈砚的心上。他看着她，星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莽撞的冲动，只有经过思考后的决心和一种与他共同面对的执念。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却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共鸣者”不可或缺。他也知道，将她独自留在外围，在“夜枭”可能随时出现的背景下，并非万全之策。
更深处，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是，有她在身边，那种冰冷的、独自面对一切的孤寂感，似乎也会被驱散些许。
他的沉默，让林晚看到了希望。她往前倾了倾身，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会听话，紧跟在你后面，不擅自行动。你教我的，我都记得。”
沈砚的目光在她写满认真的脸上停留了许久，久到林晚几乎以为他会再次冷硬地拒绝。终于，他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融进了风里。
“跟紧。”他最终吐出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却又像是……一种无奈的允诺。
林晚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她用力点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嗯！”
沈砚不再看她，重新低下头，用树枝将地上的“蓝图”细细抹平，仿佛要抹去刚才那片刻的动摇。但他的耳根，在清冷的星辉下，似乎泛起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微红。
林晚心情雀跃，也学着他的样子，捡起一根小树枝，在旁边空着的浮土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小小的房子，房子旁边，画了几道波浪。
沈砚余光瞥见，动作微微一顿。
林晚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用脚抹掉，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
“阳台朝南。”
林晚愣住了，抬头看他。
沈砚依旧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远处漆黑的林莽，侧脸线条在星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光线好。”他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林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软得一塌糊涂。她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眼底涌上温热的水汽，又被她努力逼了回去。
她低下头，看着地上那个歪扭的小房子和几道波浪，用树枝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添上了一盆小小的、代表绿萝的叶子。
星夜无声，两人并肩坐在木桩上，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又仿佛靠得极近。地上那幅被抹去的危险蓝图旁，多了一幅幼稚却充满生机的、关于未来的小小草图。
夜风依旧微凉，但某种温暖而坚定的东西，已经在两人心底，悄然扎根，静待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