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沁凉，野果的酸涩在舌尖泛开，却奇异地让人精神一振。连日奔波的疲惫，仿佛都被这潺潺水声和林间清风洗涤去了几分。
石头吃饱喝足，打了个响亮的嗝，满足地拍拍肚子：“这地方真不赖，有水有吃的，易守难攻。沈老弟，咱们要不就在这附近再找个稳妥的洞穴，多待几天，让你好好养养？”
沈砚没有立刻回答。他靠坐在一块被溪水冲刷得光滑的大石上，受伤的左腿平伸着，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四周。阳光透过交错的枝叶，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状态确实比前几天好了太多，虽然脸色依旧偏白，但那种重伤濒死的灰败气息已经散去，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清明，只是深处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沉淀下来的东西。
“这里不够高。”他最终开口，声音平稳，“视野受限，若被包围，退路单一。”
他的考虑永远是战术性的，安全第一。
林晚坐在他旁边不远处，闻言点了点头。她明白他的谨慎，但看着他眉宇间尚未完全舒展的疲惫，还是忍不住轻声说：“那我们也别急着赶路，今天就在这附近找，找到合适的就住下，好吗？”她的语气带着商量的口吻，却又透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关切。
沈砚转眸看向她。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地绑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脸颊因为刚刚的清洗和行走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里映着溪水的光，清澈而坚定。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完全庇护的柔弱女子，而是可以并肩同行、甚至在某些时刻引导方向的伙伴。
他心底某个角落又软了一分。
“好。”他应道，言简意赅，却是一个明确的妥协。
石头嘿嘿一笑，站起身：“成！那你们在这歇着，我往上游走走，探探路，顺便看看有没有更好的窝点！”他拿起砍刀，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林木后。
溪边只剩下他们两人。
水声淙淙，鸟鸣清脆。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驱散了山林的湿寒。
林晚看着沈砚依旧略显苍白的唇色，起身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我再看看你的伤口，走了这么久，有没有不舒服？”
这一次，沈砚没有像最初那样抗拒或僵硬。他只是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便沉默地、配合地微微侧过身，方便她动作。
林晚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肋部绷带的结，仔细观察。伤口愈合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好，缝合处的红肿基本消退，只留下暗红色的线痕和新生的粉色皮肉。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在那愈合的伤口边缘按了按。
“疼吗？”她问，抬头看他。
沈砚的目光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能看清她纤长的睫毛和眼中纯粹的担忧。他喉结微动，摇了摇头：“不疼。”
只是在她指尖触碰的瞬间，有一种陌生的、细微的电流感窜过肌肤，不痛，反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痒意，直抵心尖。
林晚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恢复得真好。”她熟练地替他重新包扎好，手指灵活地打着结。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就势在他身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肩膀轻轻挨着他的手臂。
这是一个极其自然的亲近姿态。
沈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放松下来。他没有躲开，也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身边传来的、真实的体温和存在感。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溪水奔流，听着自然的声音。一种宁静而满足的氛围在空气中流淌。
“沈砚，”林晚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这份宁静，“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们离开这里，找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小城，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憧憬，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沈砚沉默了片刻。离开，隐姓埋名，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这是他从未想过，也不敢奢望的未来。但此刻，由她口中说出来，却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找个有阳台的。”
林晚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之前说过想种满绿萝的话。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酸涩同时涌上心头，让她眼眶瞬间就湿了。他记得，他把她随口说的话，都放在了心上。
她用力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好，种很多很多绿萝，还要养一只猫，或者狗……”
她开始絮絮地描述着那个想象中的、平凡却温暖的家。有阳光充足的阳台，有爬满藤蔓的墙壁，有冒着热气的厨房，有下班后的并肩散步……
沈砚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看着她因为憧憬而微微发亮的脸庞，那颗在黑暗和血腥中浸泡了太久的心，仿佛也被这朴素而温暖的画面一点点熨帖、填满。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握她的手，而是轻轻覆上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枪和训练留下的薄茧，有些粗糙，却异常温暖。那温度透过皮肤，稳稳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感。
林晚的话语戛然而止。她低头，看着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大手，心跳骤然失序。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动地、明确地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
她没有动，也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他握着。指尖在他掌心下，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一只试探着靠近的、胆怯又渴望温暖的小动物。
沈砚的手掌微微收紧，将她的手更完整地包裹住。依旧没有言语，但这份无声的紧握，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有力量。
溪水在他们脚边欢快地流淌，阳光将相依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布满鹅卵石的河滩上。
危险尚未远离，前路依旧莫测。
但此刻，掌心真实的温度，和心中共同勾勒的那个名为“家”的轮廓，成为了支撑他们走下去的、最坚实的力量。
石头洪亮的吆喝声从上游传来，打破了这片静谧：
“找到个好地方！快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