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当宋军的人影逐渐增多，站稳脚跟后，局势骤然逆转。他们不再防守，反而如猛虎下山般向秦军发起冲击。
这是一种极为精妙的战术布局。
唯一能破解的办法，便是在敌人立足未稳之前彻底将其扼杀，丝毫不能松懈。
许多早已筋疲力尽的秦军士兵在混战中倒下，鲜血染红了青砖。
但令人震撼的是，每一个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秦卒，没有一人退缩。
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全都选择了拉敌同葬。
“一起死吧——！”
一名秦军胸前已被长枪贯穿，鲜血狂涌，却仍嘶吼着扑向前方。
他用尽最后力气抱住两名宋兵，三人一同翻出城墙，坠入深渊。
更多战士在濒死之际拼死钳制住敌手，只为给战友创造一击毙敌的机会。
有人甚至以自身为盾，任由同伴的兵器穿过自己身躯，也要将敌人钉死在墙头。
场面惨烈至极。
这样的壮举点燃了整段城墙的战意，活着的人更加无所畏惧。
“冲上去！！”
项羽一声咆哮，率领十余名亲兵直扑被敌军占据的区域。
他的每一次出枪都势若雷霆，空气中划出刺耳的啸音。
霸王枪所指之处，敌首纷纷落地，无人可挡其锋芒。
宛如天降煞星，所向披靡。
井阑车上的宋军弓弩手很快注意到了这尊战场杀神，立刻调转弩机，数支劲矢破空而至！
项羽早有防备，正欲闪避，忽然瞥见角落一处女墙之下，有个瘦小的身影蜷缩着。
那是个孩子，满脸泪痕，眼中写满惊恐。
是那个曾送饭的小女孩！
“她为何还在这儿？！”
项羽心头一震，来不及细想，猛然横跨一步，将她护在身后。
小女孩只觉眼前一暗，一道庞大的背影挡住了所有危险。
她茫然抬头，看见一个浑身浴血、气势逼人的将军立于身前。
就是那个她曾觉得相貌粗陋的男子。
“快走！”
项羽低喝一声，旋即提枪再战，身影再度没入刀光剑影之中。
待他转身离去，小女孩紧紧捂住嘴巴，泪水止不住滑落。
因她清楚看见，在那宽阔的背上，三支箭矢赫然插入，鲜血正不断渗出。
“将军！！”
周围的秦军纷纷变色。
只见项羽抬手抹去唇边血迹，非但未倒，眼神反而更加凶厉，面容扭曲如修罗现世。
他死死盯住攀上城头的敌军，仰天怒吼：
“杀——！！”
刹那间，所有秦军双目赤红，战意炸裂。
他们紧随其后，舍生忘死地冲向敌阵。
血战到底，誓不回头！
城门楼上，风卷残旗。
白起始终紧盯敌营动静，依据兵力部署的细微变化，迅速指挥守军向四面城墙调配支援。
统帅的价值便在于此。
身处城楼之上，眼观六路，战场风云尽在掌握之中。
无论敌方如何布局，皆能提前洞察，抢先应对，不放过任何转瞬即逝的战机。
今日宋军来势汹汹，攻势远超往日。
连续猛攻已逾两个时辰，仍未见丝毫退意。
望着城头血肉横飞的拉锯战况，以及城外如潮水般不断涌来的敌兵，白起眸光一凝，神情坚定。
“启用机关弩匣，截断其锋！”
他掌击栏杆，声如寒铁。
城中尚存三百具未动用的机关弩匣，原有一千具之数，然此前在赵地数次阻击战中消耗过半。
此类弩箭特制难寻，一经发射便不可回收，属一次性利器，存量随使用递减。
这批弩匣本是为防宋军总攻而藏作底牌，如今对方攻势连绵不绝，若不及时遏制，城墙恐将失守。
命令既出，全城响应。
一具具沉重的机关弩匣被迅速运上各段城墙。
秦军先以短兵逼退攀墙之敌，随即在垛口间隙架设弩匣，朝城外俯角齐射！
“咔咔咔——”
机括接连启动，金属震鸣不绝于耳。
刹那间，漫天箭雨自高处倾泻而下，如同狂风骤至！
密集的弩矢如暴雨砸落，覆盖了整片攻城区域。
宋军因人数众多，阵型难以疏散，尽数暴露于死亡阴影之下。
在机关弩匣恐怖的射速与覆盖面前，成片士卒倒下，尸骸堆积，竟在前线形成一片无人踏足的死寂地带。
短短几息之间，万余宋军命丧当场。
寻常战场上，机关弩匣难以达到如此杀伤效率，但此地居高临下，加之敌军密集推进，正中其害。
“竟是机关弩匣！！”
远在中军帐内的曹彬目睹此景，顿时怒不可遏，面色铁青。
宋国曾为此类器械投入巨资，后杨业于燕云一役败北，方知其设计存致命破绽，实为虚名之物。
赵构震怒，下令尽数焚毁。
谁曾想，这被弃之如敝履的兵器，竟在秦人手中化为守城利器！
曹彬原欲趁势一举破城，眼下攻势却被硬生生斩断，前功尽弃。
他心中清楚，这批弩匣定是武安最后的压箱手段。
可白起竟毫无迟疑，当即亮出底牌。
这份决断之狠、眼光之准，令人胆寒。
远处的武安城依旧巍然矗立，曹彬凝视良久，目光几经起伏，终是低沉开口：
“鸣金，收兵。”
攻城之战，讲究的是连贯与气势，最忌中断。一旦攻势停滞，士气便会如泄气之鼓，再难提振。
城中守军借机关弩匣稳住阵脚，必然已在重整防线。
若想再破城垣，需另寻突破口。
可宋军连番强攻，早已疲惫不堪，锐气耗尽。此时再逼将士登城，无异于驱人赴死，徒增伤亡。
纵有万般不甘，曹彬也只能挥手下令撤军。
士兵们如退潮般撤离战场，烟尘渐息。
城头之上，守军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人人振臂高呼，庆祝又一次守住城池！
城楼处，诸将欣喜若狂，相互击掌庆贺。
唯有白起默默伫立，眉间隐现忧色。
今日虽胜，却已用尽底牌——机关弩匣尽数损毁，再无可用之力。明日宋军卷土重来，防守必将更加艰难。
但眼下，至少城还在。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头沉重，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准备走向众人鼓舞士气。
可就在此时，胸口猛然一痛，仿佛被巨锤击中，眼前景物瞬间旋转扭曲，双腿一软，“嘭”地倒地。
鲜血从口鼻中涌出，面色如纸般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