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无意识靠近的那个夜晚,像一颗投入沈文琅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他开始更细致地观察高途,尝试各种可能引起他反应的方式,但进展依旧缓慢得令人焦灼。高途大部分时间仍像一座沉默的雕像,只是偶尔,在沈文琅播放那首钢琴曲或端来他以前常喝的茶时,那空洞的眼神似乎会停留得稍久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这种近乎徒劳的努力,让沈文琅内心深处那份被刻意压抑的烦躁和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忍受高途这种彻底将他隔绝在外的状态。他渴望看到高途眼中重新出现光彩,哪怕是恨意也好过现在这种死寂的漠然。同时,一种陌生的、强烈的占有欲也在滋长——这个人,是他找回来的,他绝不允许他再次消失,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分毫!
这种混乱的情感纠缠着沈文琅,让他坐立难安。尤其是在深夜,看着高途沉睡(或只是闭着眼)的侧脸,一种近乎恐慌的疑问会啃噬着他:如果高途永远都这样了怎么办?如果他心里……真的装着那个“喜欢了十年的人”,甚至可能是花咏,那他沈文琅现在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
这种疑虑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最终驱使他在一个凌晨,拨通了花咏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安静,花咏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不耐烦:“沈文琅?你最好有重要的事,现在是凌晨四点。”
沈文琅没理会他的抱怨,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因熬夜和情绪波动而沙哑:“高途在我这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花咏似乎清醒了些,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哦?找到了?恭喜。然后呢?他怎么样了?”
“他……”沈文琅顿了一下,艰难地描述,“不太好。精神崩溃了,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不说话,没什么反应。”
“呵,”花咏轻笑一声,听不出是同情还是嘲讽,“被你逼的?”
沈文琅被这话刺得一痛,语气冷了下来:“这不关你的事。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高途他……”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他是不是omega?”
这个问题问出口,沈文琅的心跳莫名加速,他屏住呼吸,等待着花咏的回答,仿佛在等待一个审判。
花咏在电话那头又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有些微妙:“沈文琅,你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或者……根本不在乎。”
“回答我!”沈文琅低吼道,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是,他是omega。”花咏的回答干脆利落,却像重锤砸在沈文琅心上,“一个在你身边伪装了十年,靠吃那些伤身的药硬扛过来的omega。怎么,沈总,现在知道了,是什么感觉?恶心?愤怒?还是……终于有点别的想法了?”
花咏的话像刀子一样,精准地剖开沈文琅一直不愿面对的真实情绪。恶心?愤怒?或许最初有过,但此刻,占据他内心的,更多的是巨大的震惊、难以言喻的心疼,以及一种……豁然开朗般的释然?原来那些异常,那些他无法理解的行为,都有了答案。高途不是故意欺骗,他只是在拼命活下去。
“我……”沈文琅一时语塞,复杂的情绪堵在喉咙口。
“沈文琅,”花咏的语气罕见地认真起来,“高途是个死心眼的人。他能在你身边坚持十年,忍下所有委屈和痛苦,仅仅是因为一份工作,一份薪水?你信吗?”
花咏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沈文琅心中的迷雾。那个“喜欢了十年的人”……难道……
这个可能性让沈文琅的心脏猛地收缩,一股强烈的、混合着难以置信和某种隐秘悸动的热流涌遍全身。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的事,不用你操心。”沈文琅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语气恢复冷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管好你自己和盛少游就行。”
“放心,我们好得很。”花咏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让人牙痒的调侃,“倒是你,沈总,既然把人找回来了,就好好对待。别再把你商场上的那些手段用在他身上。高途的心,不是靠逼问和强权能撬开的。你得用……这里。”花咏意有所指地顿了顿,“虽然我觉得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
不等沈文琅反驳,花咏便打了个哈欠:“没事我挂了,困死了。”
电话被挂断,忙音响起。沈文琅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弹。花咏的话在他脑海里回荡,尤其是最后那句暗示。用“心”?他沈文琅的人生字典里,很少有这个词。
然而,一想到高途此刻的状态,想到他可能承受的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弥补和守护的欲望,便压倒了一切。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常秘书发来的加密信息:【沈总,高建国已找到并“妥善处理”。他名下的债务已由我们的人接手,确保他不会再有机会骚扰高先生和高小姐。相关证据也已备份。】
看到这条信息,沈文琅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高建国那种人渣,死不足惜。但他选择了一种更“文明”的方式——让高建国彻底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永无翻身之日。这既是为了杜绝后患,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高途。他不想让高途再和那个肮脏的生父有任何瓜葛,哪怕只是听到名字都觉得恶心。
他回复了一个字:【嗯。】
放下手机,沈文琅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高途依旧安静地睡着,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安的事情。沈文琅走过去,坐在床边,借着窗外的微光,凝视着这张苍白却依旧清秀的脸。
知道了他是omega,是什么感觉?
沈文琅伸出手,指尖悬在高途脸颊上方,最终却只是轻轻拂开了他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感觉……很复杂。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无论高途是谁,无论他过去隐藏了什么,无论他心里装着谁,从现在起,他沈文琅都不会再放手。
他会用他的方式,一点点地,把这个人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回来。哪怕需要耗上一辈子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