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紧闭整整一夜的皇城——
终于开启。
为首太监,容貌已非旧人。
但那尖细嗓音,却仍吐出群臣曾无比熟悉的两字:
上朝!
朝?向谁上朝?
“皇上都不在了,他们要拜见何人?”
此言一出,满朝官员顿时止步,神色立转谨慎。
正欲追问缘由,却见昔日温言软语的太监内侍,今日个个面色肃穆,神情凛然。
“奉天殿内,皇太孙殿下与众臣已在等候……”
“诸位愿否入朝,悉听尊便!”
气氛骤然凝重。
虽口中说得客气,可众人回首一看,不知何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已率军悄然围至身后。
“江夏侯!”
“周德兴!”
有人失声惊呼。
“这是何意?”
“为何披甲带兵?”
五军都督府中,李景隆赫然发问。
长兴侯耿炳文亦眉头紧锁。
如今,京城之中,最大勋贵势力——凉国公一脉、中山王府一系,皆远驻西番、宁夏、陕西等地。
并非没有勋臣留京,只是余下者,多为他们这等稳重老臣。
然而——
江夏侯周德兴,素来因与先皇自幼交好,地位超然,爵高位尊。
此刻现身,气势俨然压过全场。
人群之中,解缙与杨士奇对视一眼,目光皆是一凛,瞬间察觉危机暗涌。
“诸位,今皇城动荡,本侯奉命接管城防守卫……”
“今日朝会,非同往常。”
“乃为彻查皇上安危、肃清京城隐患、安定万民之事!”
“若有不愿入殿者,可自行退去!”
言罢,周德兴挥手示意,身后将士让开一条通路。
但诡异的是——
那些士兵刀剑半出鞘,寒光隐现。
刹那间,空气愈发紧绷。
“周德兴!你究竟意欲何为?”
一名忍无可忍的官员颤声质问,欲转身离去。
然而下一瞬——
“锵!”
刀光一闪,血溅三尺,头颅滚地!
全场死寂!
静得令人窒息!
只见周德兴眼中杀机迸现,厉声喝道:
“从六品司直郎范子敬,涉嫌与皇上失踪一案有关!”
“此等逆贼,当诛其身,灭其魂魄!”
“本将倒要看看,还有谁心怀异志!”
怒吼声震天动地,响彻皇城。
而城外,却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内心震颤,皆带着不安,望向皇城深处……
那,宛如一头伺机扑食的巨兽!
天色微明。
奉天殿内。
百官陆续步入。
无人中途退离,仿佛一群目睹杀鸡儆猴后战栗的猢狲。
宫墙之外。
江夏侯亲率士卒,封锁各处要道。
方才的血腥气息,令众人胸口发凉。
然而刚入大殿,所有人顿时怔住。
杨士奇谨慎地扫视侧旁,低声说道:“茹大人与秦大人都未到场。”
此言一出,解缙等人面色骤变。
再度环顾,果然不见茹瑞与秦文用身影。
反倒是齐泰、方孝孺等人,端坐于往日六部尚书专属之位。
尤为关键的是——
詹徽竟退居次席。堂堂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如今却立于齐泰与方孝孺身后。
而高台之上,朱允炆并未登上御座,却伫立其侧。
此位置,本应为储君所立。
目睹此景,满朝文武瞬间了然。
联想到昨夜以来种种变故,以及江夏侯方才的举动。
即便心中早有预感,此刻,仍不免各怀心思。
以儒家正统自居的“衍圣公”孔讷,连同翰林院、国子监诸多硕儒,脸上不自觉浮现喜色,挺直了脊背。
局势显然已倾向二皇孙。
而另一边,与茹瑞、秦文用交情深厚的一众官员,终于按捺不住,急忙出列发问。
“殿下,斗胆请问,兵部尚书茹瑞、工部尚书秦文用两位大人,如今身在何处?”
发问者,乃大明长兴侯耿炳文。
五军都督府分前、中、后、左、右五军。
朝廷功臣勋贵之家,多有子弟任职其中,以示殊荣。
耿炳文执掌前军,李景隆统领中军!
然而,近年来朱元璋明里暗中削弱勋贵将领之权,转而强化兵部。
致使今日勋贵仅有爵位,无实职掌控。
虽冠以“统帅”“总领”之名,却早已不必赴军营理事,只须安居侯府即可。
为避嫌、免遭帝王猜忌,他们能避则避,最多遣子孙代为履职。
这正是为何开国武将威名赫赫,其后代却被世人讥为“虎父犬子”的根源所在。
若无外敌侵扰,勋贵难以如世家般绵延掌权。
否则,必成大患。
也因此,长兴侯耿炳文与李景隆,并未真正执掌军权。
此时身处大殿,更难有所作为。
但眼下,耿炳文这一问,恰是群臣共同心声。
所有人的目光齐聚朱允炆,静候答复。
“殿下昨夜为皇爷失踪之事彻夜未眠。”
此时,齐泰越众而出。
“大明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内忧外患交迫,不可一日无主心骨!”
“故而……”
“由詹大人牵头,拟定国策纲要,务求政局安稳!”
“皇爷无故杳然,此事断不可轻忽。”
“因此,今日朝议,聚焦两点。”
齐泰竖起两指。
“其一,大明需定主心骨!”
“其二,有功者赏,有过者罚!”
话音落下,殿内鸦雀无声。
齐泰!
他不过一介翰林学士,越权僭言尚且罢了,
如今竟抢先回应大臣质询。
换作往日,已是大不敬之罪。
可此刻——
群臣皆望向朱允炆。
既然事已至此,有些话,终究需由他亲自点头默许。
“詹大人,您来说吧。”
这时,朱允炆缓缓开口。
詹徽面露苦涩,只得缓步出列。
自昨夜起,他心神交瘁,始终难决何去何从。
宫中每一分变动,对臣子而言,皆如雷霆压顶、风雪扑面。
他虽为吏部尚书,蒙皇爷亲手提拔,却非茹瑞那等浮泛党羽。
他更明白——君为君,臣为臣,父为父,子为子。
国不可一日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