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的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李琟心脏沉重而压抑的搏动。他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将自己完全融入荧光矿物与扭曲阴影交织的背景中，如同蛰伏的蜥蜴。那股带着军统技术特征的扫描能量波，如同无形的探针，缓慢而系统地掠过溶洞的每一个角落，其精准与耐心透露出追踪者志在必得的冷酷。
李琟屏住呼吸，连思维都仿佛冻结，只剩下感官被放大到极致，捕捉着能量波动的细微变化。他手中紧握着一枚刚刚用能量结晶碎片和导线粗糙制成的低频脉冲干扰器，这是他在扫描波到来前仓促完成的最后一件“礼物”。
扫描波即将触及他藏身的这片区域。就在能量涟漪即将碰触到岩壁的瞬间，李琟猛地将干扰器按在身旁一块散发着不稳定幽绿光芒的能量晶簇上！干扰器瞬间过载，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同时引动了晶簇内部本就紊乱的能量！
“嗡——！”
一股尖锐、混乱的能量脉冲以晶簇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这股脉冲并不强大，却恰好与扫描波的频率形成了短暂的、剧烈的谐振干扰！
扫描波瞬间变得扭曲、失真，反馈回追踪者的仪器上，恐怕只剩下一片代表强烈能量扰动的、无法解析的噪音雪花。同时，那爆发的脉冲也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溶洞中引发了连锁反应——远处河滩上几处不稳定的能量沉积被引动，发出噼啪的爆响和刺目的闪光；黑暗中传来几声被惊扰的、充满威胁意味的低沉嘶吼。
李琟在干扰发动的瞬间，已如同离弦之箭，沿着预先观察好的一条狭窄岩缝，向溶洞更深处、能量河流湍急的下游方向潜行。他没有试图完全隐藏踪迹，而是刻意留下了一些指向下游的、似是而非的痕迹。他要利用这短暂的混乱，为自己争取时间，并将追踪者的注意力引向错误的方向。
然而，他刚刚冲出不到百米，前方溶洞转角处，空气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两名穿着哑光黑色作战服、脸上覆盖着光滑无面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显形，堵死了去路。他们手中的武器并非指向他，而是以一种戒备的姿态垂着，显然，刚才的干扰只是让他们确认了目标的大致区域，并动用了某种短程空间跃迁或光学迷彩技术，直接在前方拦截。
“李琟先生，”左边那名无面者发出经过处理的电子音，语气平静得令人心寒，与之前通讯中的合成音如出一辙，“无谓的挣扎只会增加你的痛苦，并消耗我们本可用于合作的、宝贵的耐心。”
李琟的心沉了下去。对方的科技水平和反应速度远超预估。他停下脚步，身体微微低伏，如同被困的野兽，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人，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破绽，同时大脑飞速计算着强行突围或再次制造混乱的可能性。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凝练而冰冷的能量威压，让他明白，硬碰硬的结果毫无悬念。
“合作？”李琟的声音因之前的奔逃与紧张而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像你们对待‘守墓人’和‘传承派’那样的‘合作’？”
右边的无面者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电子音依旧平稳：“内部整合是必要的阵痛。为了更高的目标，个体的牺牲在所难免。我们欣赏你的能力，李琟先生。你在‘星空之间’的表现，尤其是成功获取并传递坐标（虽然不完整）的过程，证明了你的价值。”
欣赏？价值？ 这些词语从这些冰冷的杀戮机器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将人物化、工具化的残忍。
“我们的条件很简单，”左边的无面者接口，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第一，交出你持有的完整坐标数据，以及所有从‘奠基之石’或其它早期遗迹中获取的、关于‘盖亚之骸’的信息。第二，配合我们，引导我们安全抵达‘盖亚之骸’的核心控制区域。”
“作为回报，”右边的无面者补充，仿佛在展示莫大的恩赐，“我们可以确保你的生命安全，并在新秩序中，为你提供一个……相匹配的位置。你的同伴，那位叫陈垣的地脉守护者，我们也可以考虑在掌控大局后，给予他……‘净化’与效忠的机会，而非直接清除。”
条件赤裸而残酷。交出一切，成为帮凶，换取苟延残喘，甚至可能目睹陈垣被“净化”（洗脑或改造）。这所谓的“合作”，无异于将灵魂出售给魔鬼，并且还要亲手为其递上束缚自己的锁链。
李琟感到一阵反胃般的恶心。他紧紧攥着口袋里的坐标芯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如果……我拒绝呢？”他几乎是咬着牙问道。
两名无面者沉默了一瞬，空气中弥漫的压迫感骤然增强。
“那么，”左边的无面者电子音依旧平稳，却透出一股冻结血液的寒意，“你将失去最后的价值。我们会在这里清除你，然后……我们会找到陈垣。没有坐标，我们依然有其它方法定位‘静滞之心’。只是过程会稍微……漫长和粗暴一些。而他的结局，将不再是‘净化’的机会，而是……彻底的湮灭。”
条件的枷锁，在此刻清晰地套了下来。 一边是屈辱的、背叛一切的生存，一边是英勇的、但可能导致同伴更快毁灭的死亡。对方精准地拿捏住了他的软肋——并非他自己的生死，而是陈垣的存续，以及那微弱的、拯救更多人的可能性。
“我需要时间考虑。”李琟试图拖延，目光扫视着周围，寻找着任何一丝可利用的变数。地下河在此处变得更加湍急，靠近河岸的岩石湿滑，头顶的钟乳石能量结晶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
“可以。”右边的无面者出乎意料地同意了，但他抬起了手，指向溶洞顶部，“给你三十秒。同时，为了体现我们的‘诚意’，也为了让你更清楚地认识到抵抗的无益……”
他手指微微一动。
溶洞穹顶，一根距离李琟不远、需要数人合抱粗细的、散发着强大能量波动的巨大钟乳石结晶，突然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瓦解了！不是崩塌，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分子层面彻底粉碎，化作一蓬细腻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簌簌落下，消失在黑暗与河流之中。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湮灭。
“这是‘秩序之刃’高阶单位的标准能力之一。”左边的无面者淡淡地解释，“我们拥有你无法理解的力量。与我们为敌，是螳臂当车。”
示威，赤裸裸的示威。用绝对的力量差距，碾碎任何反抗的念头。
三十秒倒计时，如同丧钟，在李琟脑海中敲响。他站在湍急的河流旁，前方是两名代表着绝对武力和冷酷意志的“净化派”精英，手中握着关乎文明命运的坐标与秘密，内心承受着牺牲同伴与背叛信念的巨大煎熬。
《战国策·韩策一》有言：“宁为鸡口，无为牛后。” （宁愿做鸡的嘴巴，也不做牛的屁股。）意指宁愿在小的独立自主，不愿在大的听人支配。此刻，李琟面临的，正是做“牛后”苟活，还是做“鸡口”赴死的终极抉择。
他看着那两名无面者，看着他们身后深邃未知的溶洞，又感受着怀中芯片的硬度与脑海中陈垣那焦急等待的模糊影像。
三十秒，他必须做出决定。是戴上这条件的枷锁，还是……赌上一切，尝试砸碎它？
（结尾）
枷锁已现，冰冷而沉重；力量的示威碾碎了侥幸的幻想。在生存的屈辱与死亡的尊严之间，在同伴的存续与信念的坚守之间，三十秒的倒计时如同烈焰灼烧着灵魂。孤立的持钥者立于命运的断崖，他的下一个决定，将不仅决定自身的存亡，更将影响力量天平的最终倾斜。是屈服于绝对的力量，还是在绝境中寻觅那万分之一的反击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