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立在星芒书院的廊下,看着孩子们习字。阿阮握着笔,小脸上满是认真,一笔一划地描摹着碑上的“心有星芒”四字。陈安在一旁督导,时不时俯身纠正几个年幼弟子的握剑姿势。
这半年来的“燃灯”之举,成效斐然。星芒书院与各地讲武堂,如星星之火,渐成燎原之势。江湖上关于太初观和陆昭的议论,也从“孤鸿传人”变成了“引路明灯”。
然而,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正悄无声息地,刺向这抹新生的光。
藏剑山庄的求救信,由山庄大弟子亲送至星芒书院。
信中寥寥数语,却透着无尽的愤懑与无力。藏剑山庄,曾是中原武林执牛耳的名门,以“藏剑”为道,讲究心剑合一,不轻易出鞘。可半月前,庄内却接连发生怪事:庄主的贴身佩剑“问心”不翼而飞,藏剑阁的守阁长老离奇暴毙,死状却非刀剑所伤,而是心脉尽断,面带惊恐。如今,庄内人人自危,互相猜忌,昔日和睦的大家庭,已是暗流汹涌。
送信的弟子跪地道:“陆大侠,求您救救我藏剑山庄!如今庄内……已容不下‘藏剑’二字,只剩猜忌与杀戮了!”
陆昭接过信,眉头紧锁。这不像是单纯的江湖仇杀,倒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旨在摧毁一个名门的内核。
“备马,去藏剑山庄。”他对陈安道,“清颜和慕华留在书院,这里更需要你们。”
藏剑山庄,已不复当年风采。
庄门虽开,却气氛凝滞。弟子们见了生人,目光警惕而戒备。陆昭来到议事厅,见到了形容憔悴的庄主叶藏锋。他手中无剑,眼中也无昔日睥睨天下的锋芒,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陆大侠,您来得正好。”叶藏锋苦笑,“山庄内出了内鬼,盗走了问心剑,还接连杀人,嫁祸于人。如今,连我的几个师弟都互相猜疑,昨日竟有人在我的饮食里下毒……我这个做庄主的,竟连自己人都信不过了。”
陆昭静静听着,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复杂,恐惧、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庄主可否将近日发生之事,详细说与我听。”陆昭的声音平静,却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在他的追问下,真相的轮廓渐渐清晰。所有事件的源头,都指向了一个失踪的弟子——凌剑尘。此人天赋极高,却不合群,一心想在年轻一辈中出人头地。
“凌剑尘……”陆昭默念这个名字,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猜测。真正的阴谋,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当夜,陆昭独自登上藏剑山庄后的“问心崖”。
传说,历代庄主都会在此崖静修,聆听风声剑鸣,以求问心无愧。崖边,他果然找到了那柄失踪的“问心”剑。剑并未出鞘,却被一根细如牛毛的毒针钉在石壁上。
“想让我拔剑,落入你的陷阱么?”陆昭冷笑。他看穿了凶手的伎俩——只要他拔剑,藏在暗处的凶手便会以“见血封喉”的剧毒对付他,届时,他便百口莫辩,成了山庄的公敌。
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的剑气从背后袭来!
“陆昭,纳命来!”
一个身着藏剑山庄服饰的弟子扑出,手中长剑直刺陆昭后心。正是失踪多日的凌剑尘!
陆昭头也不回,只反手一指点出。不重,却精准地封住了凌剑尘的“哑门穴”。凌剑尘闷哼一声,长剑脱手,瘫倒在地。
“为什么?”陆昭拾起他掉落的剑穗,与山庄弟子并无二致。
凌剑尘眼中满是疯狂与嫉妒:“为什么?因为你陆昭,因为你那套可笑的‘传灯’!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能让那些平庸之辈心安理得地活着?凭什么藏剑山庄的荣耀,要被你这个外人来拯救?我要毁了它!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没有绝对的力量,这江湖,就是个笑话!盗走问心剑,杀了长老,嫁祸于人……我要让藏剑山庄,从内部腐烂!”
他的剑,早已锈蚀。他的心,更是先一步烂在了嫉妒与偏激的深渊里。
风波平息,藏剑山庄在陆昭的帮助下揪出了所有被凌剑尘煽动的内鬼。叶藏锋重铸了问心剑,却不急于佩剑,而是将它悬于议事厅正中。
“陆大侠,我错了。”叶藏锋长叹,“我一心追求剑道巅峰,却忘了‘藏剑’的根本,是守护人心。当庄内弟子互相猜忌时,我的剑,再利也无用。”
陆昭看着重新凝聚起来的山庄弟子,轻声道:“剑锋可斩千人,心魔却能蚀万剑。守护,终究要从守心开始。”
离开藏剑山庄时,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大师兄,”陈安跟上,“那个凌剑尘,真的很可恨。但……他说的也有点道理,我们是不是做得还不够?”
陆昭勒住马缰,望着远方连绵的群山。
“他错在以为力量是答案,而我们,是在寻找答案的路上。”他拍了拍陈安的肩膀,“江湖之大,总会有一些角落长了毒草。我们能做的,不是烧掉整片土地,而是不断地清除毒草,再种下新的种子。”
马蹄声得得,向着夕阳的方向而去。藏剑山庄的阴影已经散去,但陆昭知道,只要人心还在,猜忌与恶念便如野草,春风吹又生。
守护,是一场永无终点的除草,亦是一场永不放弃的播种。而他们的剑与药,他们的故事与信念,便是这漫长旅途上,唯一的犁铧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