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号的“维度之眼”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并非侦测到高维冲突或异常能量,而是捕捉到一段来自某个低魔科技平行时空的、异常强烈的集体意识波动——一种混合着狂热、焦虑与短视贪婪的复杂信息流,其强度足以在维度层面产生涟漪。
“锁定信号源,代号‘锈金河谷’。”刘知非的声音在主控室响起,他快速过滤着背景噪音,“社会结构近似地球工业时代初期,但存在异常的矿产资源与集体行为模式。”
守白握住云杖,时痕薄片在她掌心泛着微光。“接入观测,我需要理解这种‘贪婪’的波长。或许能映照出我们自身面临的某些诱惑与陷阱。”她的意识顺着时痕的引导,如同潜入浑浊水底的潜望镜,望向了那个名为“锈金河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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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测日志:锈金河谷 - 燕山村节点
【景象一:院坝中的黑色炼金术】
意识落点,是一个被灰霾笼罩的村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试剂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守白的“视线”聚焦在村民王亚军的院坝里。这里没有田园牧歌,只有冰冷的工业图景:两只近两人高的铁桶如同沉默的巨兽,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桶身沾满污渍,管道像扭曲的肠子般连接着地下深处。
王亚军,一个眼神浑浊、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油污的中年男人,正用粗糙的手掌拍打着铁桶。桶内并非寻常之物,而是层层叠叠的活性炭,其包装袋上赫然印着“碘值800”——与正规大型金矿采用的吸附材料规格一致。
“这水,就是俺家的金山!”王亚军对着旁边来“取经”的亲戚咧嘴笑着,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他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国际金价突破历史高位的新闻推送,红色的数字仿佛在他眼中燃烧。“三个月,就靠这几口桶,抽上来的水滤一滤,四五万轻松到手!河对岸的老李家,去年靠这个起了二层小楼!”
守白的意识感知着铁桶内部的微观世界:从百米深井中抽上来的地下水,浑浊泛黄,裹挟着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微金箔与金络合物,流经活性炭层时,黄金被牢牢吸附在无数微孔之中。而过滤后的尾水,则带着未被去除的杂质和毒性,通过另一根管道,肆无忌惮地排入院墙外那条已是赤黄色的河流。
【景象二:蜿蜒的毒流与沉默的代价】
意识顺着尾水流出院落。村外的小河早已失去生机,河水粘稠,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不祥的色泽。下游,村民李婶正蹲在河边,徒劳地试图用浑浊的河水淘洗野菜。她的手指关节粗大变形,脸色蜡黄。
“井水越来越没法喝了,浑得很,还泛着一股子怪味。”李婶对邻居嘟囔着,声音沙哑,“村医说是骨头疼,让别再碰这水,可山泉水要钱啊……”她的意识波动传递着无奈与麻木的痛苦。
守白的感知深入地下,追溯水源。村庄后方,废弃的金矿洞如同大地的疮疤,隐匿在荒草丛中。昔日矿场使用的“堆浸法”残留的噩梦在此浮现——当年,大量氰化钠溶液被用来喷淋矿石,以溶解微细粒金。含有氰化物和重金属的毒液渗入地下含水层,如今,这些“矿脉余毒”成为了村民疯狂抽取的“富金水”。
陆研新的分析数据通过星璇仪同步传来,带着冰冷的科学性:“主人,数据显示,该地域地下水富含氰金络合物。活性炭能选择性吸附黄金,但对氰根离子及多种重金属的去除效率极低。村民在提取黄金的同时,正在将剧毒物质重新带回地表环境,并通过尾水排放进行二次扩散。这是一种典型的饮鸩止渴模式。”
【景象三:崩塌的秩序与扭曲的价值观】
村口老槐树上,乡政府发布的禁令告示早已被风雨侵蚀得字迹模糊。然而,与之形成讽刺对比的是,王亚军院里的钻机正在向更深的地层轰鸣。145米、160米……钻头追逐着地下隐形的“金脉”。
“罚款?罚呗!”王亚军面对前来劝阻的村干部,满不在乎地吐着烟圈,“罚那点钱,还不够我抽几天水的收益。这井抽干了,就往更深里打!地下的金子,不挖出来难道让它烂着?”
村支书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变压器又超负荷了!跟他们说了晚上六点必须停泵!”村支书对着话筒咆哮,脸上是深深的无力感。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毫不掩饰的敷衍:“支书,就这一桶,滤满了马上停!”
整个村庄的社会结构,正在被这金色的欲望撕裂。邻里关系围绕“井位”和“出水含金量”变得紧张,公共资源(如电力)被私欲挤占,对环境的长期危害和公共健康风险在眼前的利益面前,变得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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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测中断与团队分析
守白切断了意识连接,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弥漫在“锈金河谷”的贪婪与毒性从感知中驱逐。启明号主控室内,气氛凝重。
“惊人的短视!”陆研新指着全息屏幕上“氰化金钾”的分子结构模型,“他们这是在用自己和后代的生存根基,换取短暂的财富。这种模式不可持续,一旦地下水被彻底污染或资源枯竭,留下的将是一片死亡之地。”
诺亚抱着双臂,眉头紧锁:“为了金子,连命和子孙后代的活路都不要了?这比直面巢核的绿线还让人心里发堵。”
“这与‘晶尘界’的隔离政策本质不同,但后果可能同样严重。”刘知非冷静地分析,“‘晶尘界’是系统为了多数生存而牺牲少数,带有一种冰冷的理性。而‘锈金河谷’是个体和集体的非理性狂欢,是一种系统性的自毁行为。贪婪,在这里成了一种蔓延的癌症。”
守白抚摸着云杖,杖身微凉。“这不仅仅是道德批判。这种集体性的、超越常理的贪婪,本身就不正常。它的背后,是否存在着某种……催化因素?”
就在这时,元宝突然站起身,颈间银链发出急促的震颤,它对着全息屏幕上“锈金河谷”的深层地质结构图发出了低沉的、充满警示的咆哮。
刘知非立刻放大图像,进行高维频谱扫描。结果显示,在那条富含金矿的地层深处,竟然缠绕着一丝极其微弱、但属性明确的高维信息残留!其波动特征,与“摇篮印记”有着令人不安的相似性,尽管更加原始和隐晦。
“不是巧合。”金一诺清冷的声音响起,她指尖凝聚的冰晶映照着屏幕上的数据,“这缕高维碎片,像是一种‘放大器’或‘诱导剂’,它在潜移默化中放大生物本能中对财富的渴望,压制理性思考和长远风险评估。这个世界的‘淘金狂潮’,很可能是在某种外因影响下,走向了极端。”
真相令人不寒而栗。“锈金河谷”的悲剧,并非单纯的愚昧或贪婪,它可能是一场来自更高维度、针对智慧生命弱点的、冷酷的社会实验,或者是某个更庞大计划微不足道的一角。
“我们需要介入吗?”陆研新问道。
守白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眼神复杂:“直接干预一个文明的内生进程风险太高,尤其可能涉及高维干涉。但……我们可以留下‘标记’。刘知非,能否通过维度之眼,向该时空某些具备清醒意识的个体,匿名传递一些关于地下水污染、氰化物危害以及可持续资源管理的初级知识?不改变他们的选择,只提供多一种可能性的种子。”
“可以尝试,需要极其精密的操作以避免被察觉。”刘知非点头。
“同时,”守白看向那缕深藏于矿脉中的高维碎片,“这个东西,需要记录在案。它的存在方式、影响模式,或许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摇篮印记’是如何运作的。贪婪,恐惧,偏执……这些负面情绪,或许都是它们可以利用的‘矿藏’。”
启明号缓缓调整航向,将“锈金河谷”标记为“高维意识污染观察区”。这一次观测,如同一面镜子,不仅照见了另一个世界的癫狂,也让团队对自身所承载的“印记”有了更深的警惕——那些潜伏在意识深处的欲望与恐惧,是否也正被某种力量悄然窥视和利用?
而在“锈金河谷”,王亚军依旧在为他铁桶中逐渐增多的“黑金”而欣喜若狂,全然不知自己命运的丝线,或许正被一双来自更高维度的、冷漠的眼睛悄然拨动。那深埋地下的金色毒瘴,既是财富,也是诅咒,更是某个未知棋局上,一枚微不足道却又细思极恐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