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钢铁洪流，无声地没入北方尚未散尽的晨雾之中
朱高煦带着他的两百骑兵，也在稍后出发
如同幽灵般消失在营地侧翼的丘陵地带
互市营地依旧按时开门，交易照常进行
只是细心的人会发现，今天巡逻的明军士兵眼神更警惕了些
营地四角望楼上的哨兵，也多了几个望远镜，不停地扫视着远方的地平线
陈飘和楚河站在高台上，目送巡边队伍消失
楚河打了个哈欠
“接下来咋整？干等着？”
陈飘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部落的交易数据，物资需求，人员动向
“等？该干嘛干嘛，瓦剌那边不是想要更多茶砖吗？让户部重新核算成本，压压价，另外，我打算在营地东边划块地，建个永久性的货栈和客栈”
“客栈？” 楚河一愣
“给谁住？”
“给那些路远的，或者想长期做买卖的商人住，总不能老是让人家睡帐篷”
陈飘合上本子
“互市不能老是摆地摊，得有点长远打算”
楚河咂摸了一下
“行啊你，陈扒皮摇身一变陈掌柜了？连客房钱都惦记上了”
“要想长久，光靠刀枪不行，得让人有利可图，有便利可享”
陈飘看着下面渐渐多起来的人流，语气平淡
“刀子能让人怕，利益才能让人来，规矩才能让人留。”
就在这时，一个户部主事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脸上带着几分慌乱
“国公爷，不好了！西边来的那个鞑靼商队，嫌我们给的皮货价太低，吵着要见您，还……还说不公平，要联合其他商人抵制咱们！”
楚河不屑的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陈飘对那主事道
“告诉他，价格是户部根据市价和货物等级定的，公平公正，觉得低，可以不卖，想联合抵制？随他”
主事迟疑道
“可……他们人数不少，万一真闹起来……”
“闹？”
陈飘嘴角勾起一丝冷意
“你去找朱瞻基，让他带着卫队，去交易区转一圈。不用说话，就在那儿站着”
主事恍然大悟，连忙躬身
“下官明白！这就去！”
朱瞻基很快出现在交易区
他穿着常服，没披甲，但身后跟着一队盔明甲亮点眼神彪悍的侍卫
这位皇太太孙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走过一个个摊位，偶尔驻足看看货物，问两句价格
他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朝那伙闹事的鞑靼商人看一眼
但那伙人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最终悻悻地闭上嘴，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楚河在台上看得直拍大腿
“可以啊这小子，越来越有老老四的风范了——往那一戳就够吓人”
陈飘没笑，只是淡淡道
“威不足则人不服，他现在，就是大明的威”
接下来的几天，营地内外出乎意料地平静
巡边队偶尔有无线电讯号传回，报告一切正常，清理了两股不足百人的马匪
遇到了几个小部落，发放了宣传品和小礼物，对方态度都很恭顺
王保保甚至派人送回了几张羊皮地图
上面标注了一些新的水源地和适合扎营的区域
互市的交易额还在稳步上升，新划出的货栈地基也开始动工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第五天夜里
营地里的灯火大多熄了，只有巡逻队的火把在黑暗中游弋
陈飘躺在行军床上，睡得正沉
突然，放在枕边的步话机里传来一阵急促的电流嘶哑声，紧接着是王保保压低的，带着一丝急促的声音
“呼叫基地！呼叫基地！这里是巡边一号！我们遭遇埋伏！重复，遭遇埋伏！地点在野狐岭……对方人数众多，有火器……请求支援！请求……”
话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刺耳的忙音
陈飘猛地坐起，眼中睡意瞬间消散，一片冰寒
他一把抓过步话机，按下通话键，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巡边一号，基地收到，报告你的具体位置和敌情，重复，报告具体位置和敌情”
步话机那头，只有沙沙的电流声，再无人回应
帐篷帘子被猛地掀开，楚河端着枪冲了进来，脸上同样没了平日的嬉笑
“老陈！”
陈飘已经跳下床，迅速套上外衣，抓起挂在墙上的步枪和武装带，一边往身上挂，一边语速极快地下令
“通知朱高煦，立刻向他最后已知方位靠拢，搜寻接应！”
“营地进入一级战备，所有人员进入预定阵地！”
“叫醒朱瞻基，让他坐镇指挥帐，稳住大局！”
“集合卫队！备马！”
楚河一愣
“你要亲自去？”
陈飘检查了一下枪栓，子弹上膛，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他抬起头，眼神在昏暗的油灯下亮得骇人
“我亲自去！”
随即，陈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你也去，我不会开车......”
楚河闻言一个趔趄，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个！他吼道
“赶紧的！”
两人如同猎豹般冲出帐篷
营地已经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活了过来
士兵们从各自的帐篷里钻出，一边跑一边整理装备，迅速冲向预定的防御位置
军官的呵斥声，脚步声，枪械碰撞声混杂在一起，紧张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
朱瞻基也被侍卫护着来到了指挥帐
胖脸紧绷，但眼神还算镇定
陈飘语速极快地对他交代
“坐镇这里，稳住！天塌不下来！有任何情况，按我之前教你的应对！”
“明白！陈师，楚师，小心！”
朱瞻基重重点头
陈飘和楚河不再废话，带着一支五十人组成的精锐卫队
直接冲向营地后方一个被严格看守，伪装成普通货堆的巨大帐篷
掀开篷布，里面赫然停放着一排造型狰狞的钢铁巨兽——那是陈飘压箱底的家伙之一
经过楚河的魔改，简化了操作
仅需两三人即可勉强驾驭的喀秋莎火箭炮发射车
粗大的发射管密密麻麻地指向天空，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陈飘将它收近系统，拿出了二人经常开的越野车
“所有人，跟紧我们！”陈飘对卫队长吼道
卫队士兵们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怪物，虽然眼神中依旧带着敬畏，但动作毫不迟疑，纷纷跳上自己的战马
引擎轰鸣声骤然响起，楚河一脚油门
越野车碾开篷布，如同苏醒的史前巨兽，冲出了营地，直扑北方黑暗的旷野
身后军队紧紧跟随，卷起漫天尘土
车内，楚河死死盯着前方几乎看不清的路况，嘴里骂骂咧咧
“狗日的玛哈木，还真敢下黑手！老王可千万别出事！”
陈飘在后座，借着仪表盘微弱的光线，摊开王保保之前送回的地图，手指快速划过，王保保的位置应该在野狐岭
那里地形复杂，多沟壑丘陵，确实是打埋伏的绝佳地点
“对方有火器……”
陈飘眼神冰冷
“看来，挨的打还不够疼，学不乖”
步话机里依旧只有杂音，无法再联系上王保保。陈飘切换频道，联系朱高煦
“汉王，听到回话！方位野狐岭，王将军遇伏，速率你部向我靠拢！重复，速率你部向野狐岭靠拢！”
很快，朱高煦暴躁又带着兴奋的声音传来
“收到！老子正在往那边赶！你们到哪儿了？”
“我们已出发，你部注意警戒，小心对方也有埋伏！”
“明白！”
通讯结束
陈飘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王保保不是莽撞的人，巡边队六百精锐，装备精良，就算被埋伏，也不至于连一条完整的求救信息都发不出来就被吃掉
对方能动用足以短时间内压制巡边队通讯的火力……看来，这次来的，不仅仅是玛哈木的残兵败将
……
野狐岭，一处狭窄的坳谷内
枪声爆炸声已经稀疏下来，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和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地面上遍布弹坑、残破的肢体、倒毙的战马和燃烧的车辆残骸
王保保靠在一辆被炸毁的运兵车轮胎后面，左肩一片血肉模糊，简单包扎的纱布已被鲜血浸透
他喘着粗气，脸上沾满黑灰和血渍，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
他身边，只剩下不足两百名士兵，个个带伤，依托着几处岩石构筑的简易工事，进行着顽强的抵抗
四面八方都是影影绰绰的敌人，数量远超他们的想象
至少有两三千人！而且，对方不仅装备了大量的弓箭弯刀，竟然还有上百条火绳枪和几十门老旧但威力不俗的火炮！
刚才第一波突袭，就是这些火炮覆盖了巡边队的先头部队和通讯设备，导致他们瞬间损失惨重，与基地的联系也几乎中断
“将军！弹药不多了！”
一个满脸是血的把总爬过来，嘶哑地喊道
王保保咬了咬牙
他们携带的弹药本应充足，但对方的攻势太猛，火力出乎意料的强，消耗极大
“节省弹药！瞄准了打！迫击炮呢？还有几门能响？”
“只剩两门了！炮弹也快打光了！”
王保保心往下沉
他知道，如果不是凭借着手雷和迫击炮的间歇性反击压制了对方几次冲锋，他们这不到两百人，早就被吞没了
山谷外，一个临时搭起的高台上，几个人影正在眺望战场
为首的，赫然是瓦剌首领玛哈木！
他旁边站着的，是几个东部蒙古大部族的台吉，以及几个穿着打扮明显不同于蒙古人，面色精悍的汉子
“玛哈木首领，看来你这‘请’来的帮手，果然有点用处”
一个东部台吉看着谷内垂死挣扎的明军，笑着说道
玛哈木脸上带着复仇的快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看向旁边那几个面色精悍的汉子
“若非几位‘朋友’提供的这批火器和炮手，还有这干扰通讯的法子，想留下王保保这头老狼，还真没那么容易”
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汉子，操着生硬的蒙古语，冷冷道
“我们的东西，自然好用，玛哈木首领答应我们的条件，也希望不要忘记”
“放心！只要灭了这支明军，缴了他们的装备，重创明军士气，你们要的东西，我瓦剌定然双手奉上！”
玛哈木保证道，眼中却闪过一丝贪婪。这些突然找上门来
自称来自西边某个商会的人，带来的火器威力远超他的想象，而且似乎对明军极为熟悉
他们想要草原的特产和通往更东方的路线图，这笔交易，在他看来很划算
“让儿郎们再加把劲！天亮之前，必须拿下王保保的人头！”
玛哈木挥手下令
顿时，山谷外的敌军再次鼓噪起来，火绳枪砰砰作响
压制明军火力，更多的步兵开始猫着腰，向谷内发起了新一轮的冲锋
“准备手雷！上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