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行小小的黑点
渐渐地，黑点靠近，能看清是十几个穿着破旧蒙古袍的牧民
男女老少都有，赶着大概二三十只羊，还有几匹驮着鼓鼓囊囊皮袋子的马
他们看起来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
但更多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紧张和压抑不住的期待
为首的是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牧民汉子，正是巴特尔
而跟在他身边，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袍子，却难掩清秀眉眼和窈窕身段的少女，正是其木格
她耳朵上戴着的那对别致的银耳环，在阳光下偶尔闪过一丝微光
巴特尔一家，在听到明军大胜也速迭儿的消息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收拾了全部家当，踏上了南下的路
他们是离大同相对较近的小部落，也是最早下定决心，并且最快赶到的一批
走到营地门口，看着那高大的木栅栏，飘扬的龙旗
以及哨塔上那些穿着鲜明盔甲，眼神锐利的明军士兵，巴特尔和他身后的人都有些胆怯地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
其木格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和威严的明军营地
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但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
上前一步，用生硬的，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话，朝着哨塔上喊道：
“我……我们是来自北面巴特尔家的牧民……我们……我们想来换东西……换盐巴，换茶砖……可以吗？”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但清脆悦耳，带着少女特有的嗓音
楚河在哨塔上拿着高精望远镜看得有趣
尤其是看到其木格耳朵上那对眼熟的耳环，更是咧嘴笑了笑，他对旁边的陈飘低声道
“嘿，老陈，看那小姑娘耳朵上，是不是观音奴那对？”
陈飘也注意到了，点了点头，拿起对讲机按下了按钮
“开门，让他们进来，带到交易区那边”
守卫的士兵得令，打开了营寨的大门
巴特尔一家又是激动又是惶恐
小心翼翼地牵着羊，赶着马，走进了他们眼中如同天朝上国般的明军营地
其木格更是好奇地偷偷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高大的帐篷，整齐的士兵，还有那些她从未见过的、奇形怪状的车辆和器械
到了划定的交易区，早有户部的小吏等在那里
按照之前初步拟定的章程，开始了第一次实质性的交易
巴特尔一家把他们带来的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
二十五张鞣制好的羊皮，三十只不算太肥壮的羊，还有几包风干的肉条
户部小吏拿着册子，一丝不苟地清点，评估，然后按照定好的指导价
给出了能交换的物资清单
“上等羊皮五张，换粗茶砖四块。”
“中等羊皮十张，换盐五斤”
“下等羊皮十张，换土布一匹”
“羊一只，换铁锅一口”
“肉干……折算换针线包两份”
小吏一边唱价，一边让旁边的杂役把对应的货物搬过来
当其木格和家人看到那一块块用油纸包好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茶砖
那一袋袋雪白的、晶莹的盐巴，那一口口黑沉沉的，却让他们梦寐以求的铁锅
还有那色彩鲜艳的土布和从未见过的、亮晶晶的针线时，一家人的眼睛都直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其木格更是激动得脸颊通红，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块换来的茶砖
又拿起那口小铁锅，爱不释手，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她抬起头，看着家人脸上那如同过节般的喜悦笑容，自己也忍不住露出笑容，那对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然而，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楚河，嘴角却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额头瞬间冒出几条黑线
他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陈飘，压低声音
“我靠……老陈……咱们这互市……是不是有点太黑了点？”
他指着其木格怀里紧紧抱着的那口小铁锅，还有那几块茶砖和一小袋盐
“那么好的羊皮，几十张啊！还有那么多羊，就……就换了这么点玩意儿？这跟抢有什么区别？”
陈飘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反问
“那你觉得，在草原上，一张羊皮能换多少盐？一口铁锅，又值多少头羊？这笔账你应该算的比我清楚啊”
楚河被问得一噎，在缺乏必要工业品和盐茶专卖的草原，这些物资的价值确实被抬得很高
但他看着其木格那因为换到宝贝而欣喜若狂的纯真笑脸，再对比那点可怜的物资，心里总觉得不得劲
“理是这么个理……”
楚河挠了挠头
“可看着这么水灵一小姑娘，被咱们用这么点东西就打发了……这心里，咋有点过意不去呢？感觉像是在骗小孩棒棒糖……”
陈飘看着交易完成，心满意足，千恩万谢地抱着东西离开的巴特尔一家
尤其是那个叫其木格的少女欢快的背影，目光深邃，缓缓说道
“人家觉得没问题，咱们觉得没问题，你老瞎操什么心啊”
“互市不是慈善，我们提供他们急需的，换取我们需要的，价格的悬殊，源于两地物资产出和需求的巨大差异，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盲目地提高收购价当冤大头，而是先把规矩立起来，把渠道打通”
“只要这条商路畅通，草原上的皮货，牛羊能源源不断地进来，我们的货物能源源不断地出去，时间久了，价格自然会趋于一个更合理的水平，现在，稳住才是关键”
楚河听了，咂摸了一下嘴，但也明白陈飘说得在理。他叹了口气
“妈的，这种活儿真干不来……心不够黑啊！”
陈飘没再理他，转身走向户部官员，开始询问其他部落的动向
他知道，巴特尔一家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也速迭儿虽然被打怕了，但草原上的野心家绝不会只有他一个。互市这块肥肉，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
而此刻，满载而归的其木格，正骑在马上，不时回头望向那座越来越远的明军营地，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她摸了摸耳朵上的耳环，又摸了摸怀里紧紧抱着的铁锅和茶砖，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她相信，有了互市，草原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